酒壮怂人胆,更何况李重茂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两杯酒下肚,他忽然就不想再装了。
他跟李隆基说:“清阳是国公之女,又有叔父定王为她做主,祖母生前对她也好,她若不愿意,便是父亲,也不会勉强她。”
李隆基眉梢微挑了下,收回了目光。
他终于知道令李重茂失魂落魄、中途离开梅花宴的始作俑者是谁。
武灵儿和李重茂的事情,李隆基是听说过的,他对武灵儿也不算陌生。
出身邢国公府的清阳县主,委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容色清丽绝伦,又能歌善舞,宫里人都说当今圣人和皇后殿下除了几位公主之外,最看重的便是清阳县主。
李隆基也曾见过武灵儿和李重茂在一起的模样。
年龄相仿的少年男女,言笑晏晏,美得像是一幅画。
只是在天家,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美好的事情也从来脆弱易碎。
听说武灵儿去年重阳落水之后,大病一场,被兄长武崇靖接回了国公府养病。这病一养,就是小半年,连圣人和皇后殿下在正月举行的祭天大典都没出现。
只是这位清阳县主连半个月前的祭天大典都没出现,如今竟然去了上官婉儿的梅花宴?
李隆基对武灵儿为什么去上官婉儿的梅花宴并不感兴趣,只是跟李重茂说,“这位清阳县主可不算一般的小娘子,你要不顾一切与她在一起吗?”
李重茂:“我曾向她许诺,身边永远有她的位置。”
李隆基忍俊不禁,看向少年温王的黑眸里流露出淡淡的谑意,“你才多大,就敢谈永远?”
即便李重茂愿意不顾一切,只想娶武灵儿当正妃,也未必能如愿。
更何况,他并无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李重茂感觉自己被看轻,想反驳,话到了嘴边,却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敢谈永远,可他却不能忤逆父亲和韦氏。
李重茂在临淄王府喝多了,李隆基让人送他回去。
二月的长安,经历了严冬的花草树木已经开始吐露新芽。
连日的绵绵细雨停了,久违的太阳从云层里出来。
李隆基站在庭院看着侍从扶着少年温王离开的背影,少年喝醉了,走得东倒西歪,却还不让人扶,侍从们战战兢兢地围着他,生怕他摔着。
一直在旁边候命的王毛仲看着李重茂的模样,感觉有些好笑,与李隆基说道:“温王酒量还是太浅,几杯葡萄酒就能将他放倒。”
王毛仲是高句丽人,早年因为父亲犯罪贬为奴籍,他是李隆基的家奴,骁勇善骑射,又会察言观色,深得李隆基的重用。
李隆基没说话。
王毛仲又说:“如今朝廷暗潮汹涌,温王却还是满脑子的儿女情长,还是太年轻了。”
李隆基闻言,俊雅的眉目含着笑意,声音低沉从容,“少年郎君能为情所困,这是好事。”
李重茂今年十六,李隆基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祖母还在世,那时候父亲还是皇嗣,他和父兄们被拘在宫里,命不保夕,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至于为情所困……只有既无远虑,又无近忧的少年郎才有机会去体验。
“……身为皇子,这般沉不住气,走不了多远。”
王毛仲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庆幸。
这次李隆基留在长安,旁人看他终日在跟朋友们喝酒寻欢,实际上他在和太平公主二人在谋划大事。
李显的几个皇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有一个温王留在长安。
可是温王太嫩了,一旦宫中生变,他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会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上官婉儿置办的梅花宴很热闹,武灵儿有心想凑这个热闹,可是人太多了,而大病初愈的身体精力有限,上官婉儿也怕她过于劳累,所以特别拨了旁边的一个空院子给她和薛子归休息。
武灵儿和薛子归一同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
这时还没到紫藤花开的季节,可是紫藤花已经吐露新芽,嫩绿的枝叶在春风中摇晃。
“……本来过年前就想去国公府看你的,可是总是不得闲。阿娘要带着我进宫,又要参加祭天大典,好不容易忙完了,阿娘又在公主府设宴,公主府里总是有客人来。”
薛子归和武灵儿的感情很好,从前武灵儿在宫里的时候,每次薛子归进宫向圣人和皇后殿下请安的时候,都会去武灵儿的院子跟她说话玩耍。
自从武灵儿出宫之后,这种机会反而变少了。
一则是因为武灵儿身体一直没有大好,薛子归每次去看她,都感觉她精神不太好,没说上几句话,就体力不支。
尚医局的大夫总是说病去如抽丝,清阳县主的病要静养,弄得薛子归也不好总是去国公府。
毕竟,她出门一趟,身边的婆婆妈妈和侍女们就几十号人,动静不小。
腊月之后,要忙着过年的事情,薛子归身为太平公主宠爱的女儿,很多事情不需要她操心,但跟在母亲身边与贵夫人们应酬,是必须的。
年前年后都不得空,能在上官婉儿的梅花宴上见面,薛子归都觉得有些不容易。
但武灵儿觉得多亏了这段时间薛子归这么忙,没有时间精力到国公府看她,以至于她能侥幸逃过会被薛子归识穿的危机。
此时听到薛子归话里带着几分歉意,就笑着说道:“过年前后,寻常人家都会很忙,更别说你家与旁人不同。”
过年的时候,武氏族人也会聚在祭拜祖先,一起过年。
但太平公主是天家的公主,平日住在公主府里,过年的时候要入宫陪伴李显和韦氏,参加完宫宴,就要忙自己的事情,武家的事情,她管得很少,一般都是武攸暨管。
太平公主有自己的谋划,朝廷很多命官跟她交往甚密,宰相团里也有她的人。
武灵儿穿越到这个世界,听旁人说过无数关于太平公主的事情,但还没真正见过太平公主本人。
至于叔父定王武攸暨,她也只是见过几面,感觉叔父是个斯文儒雅之人,待人温和有礼。
兄长武崇靖对叔父很尊敬,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叔父商量。
至于薛子归对武攸暨,就说不上有多少亲情,她和几个兄长身上流着的是薛家的血,武攸暨是母亲的驸马,与他们一起住在公主府里,彼此在场面上过得去,私下的感情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