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一行人到的时候已是清晨,按照计划跟着念水遥上了无妄山。这是座终年裹在铅灰云雾里的高山。
山门是整块陨铁雕成的太极阴阳鱼,鱼眼处嵌着千年阴沉木。不同于皇宫的森严端庄,这山门不仅彰显着教派的清修思想,还显得简约大气,使人望而生畏。
“真气派啊。”行云不禁啧舌,跟在念水遥和谢慕身后,快活地背着包袱。
念水遥朗声一笑,和门口守山的弟子打过招呼,便带他们进去了,随后才对行云补上一句:“这当然了,闻道小时候还来过。”
行云看向谢慕,瞪着的双大眼睛显出了几分崇拜之色。谢慕则摇了摇头:“别问我,估计太小了,我真的什么印象都没有。”
他们到了念水遥所属分支的一座山峰上,山峰环抱的主殿上写着“辞荣殿”。
这殿阁以紫竹为椽,檐角铜铃刻着蝌蚪文,风过时声响清越如冰锥坠潭。道童广袖飘摇在前引路,袖口漏出的却不是拂尘,而是一截缠着鲛丝的短笛。谢慕不禁对眼前的景象产生了格外浓厚的兴趣。
到了念水遥为他们安排的偏室,谢慕把之前心里给他提到的药草宗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斟酌着问念水遥:“所以自从天枢卷集暴露之后,各派系都在争夺。此番我也是受父亲之命……兄长你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当然知道这对门派也极其重要,但那晚我并没有收到任何行动的消息。我这一派这些年来江河日下,像月无涯他们现在是势头正盛,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此,守好那一亩三分地就行……”念水遥给他端来准备好的糖酥,油亮亮的糖浆浇灌在方正的糕点上,晶莹剔透,“尝尝吧,记得你曾经最喜欢吃了。”
“当然母亲很少提及教派内的事,我到现在除了知道清虚子,其他的都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谢慕也不客气,尝了几口糖酥,继续往下问道。
念水遥苦笑一声,也是唉声叹气:“若不是你执意要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师父这些年来一心向往飞升成仙,隔一阵便要闭关修习,经常看不到踪影。师父座下一共五名大弟子,其中两名师弟年纪尚小,经常外出磨练。现在教内就三个主事的,之前山下那李掌柜,就是在其中一个主事江平云的帮助下建的望言山庄。”
“那李掌柜一看就来路不正,作为江平云的手下,这江平云也不干净吧?”
“关键是师父自从闭关之后,教派里的是他们两个占了大部分,我虽然挂个大师兄的名头,日常就剩打杂了……现在早不如之前干净了,只能说面上还好看……”念水遥低声说,意气风发的面容显出几分无奈,“月无涯负责炼丹,他与药王谷的关系倒是不错,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
西窗陡然灌进山风,掀动梁间垂挂的百幅庄子注疏,这山上的风景清新秀丽,远处群峰叠翠,心旷神怡,谢慕点了点头,视野放向了远处。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门口便有一名白衣小道童前来,衣带飘飘,他躬身行了一礼,双手抱拳对念水遥说:“念师兄,今日的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月师兄叫您现在速去后山,请您收拾好着装。”
念水遥一拍脑门:“光顾着接你过来,我都忘了我们七日一次的清习仪式。”他招呼道童先过去,转身对谢慕抱歉一笑:“闻道,你先在此处逛逛,就当是在自己家,我去去便回。”又正了正衣冠,他才方出去。
谢慕到也不介意,念水遥是母亲的亲弟弟,只比他略大几岁。母亲去世之后,平日两人难得一见,关系却仍十分亲近。
“行云,当初我途经药草宗时亲眼目睹了那惨状的情景,和奚楚归交过手。皇室的人那夜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反应那么快,倒是让我疑惑了很久。”谢慕品味着刚才念水遥说的话,对一旁的行云说。这个表兄自己倒也了解,不像是野心勃勃心思深沉的人,他说的基本可信,教派内看来他也不好过。
行云那晚并未过去,此时谢慕突然提起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估计是有探子吧,皇室这些年来一直想着怎么破离魂散才能不受几大教派制约,应该是听说了天枢卷集在药草宗。要说这么多年都查无消息,一夜之间遍天下无人不知,也是真稀奇。”
谢慕并未言语,墀上铜鹤香炉吞吐青烟,烟雾却凝成箭头直指他眉心,他一时觉得闷闷的,便要行云出去走走。
不得不承认,这山上的环境是真不错。据他们观察,这山上一共三峰,六座引人瞩目的高殿在青松白云之间闪耀出靓丽的金色,仿佛站在此处便可遗世独立,一步成仙。
而念水遥的住处在其中一座山峰,各山峰之间互通有无,青玉阶已浮出云海,阶缝生着荧蓝的鹤影苔,每踏一步便有泠泠回响荡开百里松涛。
行云一路赞叹,从念水遥的山峰出来之后一眼便望到最高的那座主峰。“少卿,他们是不是就在这里举行仪式?”行云指了指,眉眼弯弯,一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