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倒还是个香饽饽,能让人家亲自出面。想到这里,谢慕不禁感慨,若天枢卷集此时当真在江平云手中,而清虚子以此设计同父亲联手,要解自己的封印。
倒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到底谢家不过是他们一颗棋子而已。
“闻道。”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像是陈年沙哑的嗓音过了一遍清酒,威严又有几分温和,“念荣衣是我当时手把手带大的弟子,没想到疏忽大意了,死在皇室手中,这也成了我一生的心结。”
可惜谢慕此时看不到,自己背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像是刺猬一样。而他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体疼痛之后一丝温和的舒适感,提起了他头脑中昏沉的精神。
但他没说话,他静静听着清虚子说。
“你母亲是当时门下的大师姐,她要同你父亲成亲,我没有反对。可你父亲,却护不了她。”清虚子像是扎完了针,自顾自在一旁走动着,对谢慕说,“只要能解下你身上的封印,你放心,我不杀你。”
“这印封的是什么?”谢慕闭着眼问。
清虚子缓缓走到他面前,边走边开口道:“还有时间,同你多说点也无碍。传闻都说这封的是天煞孤命之人,实则真假参半。荣衣给你下的,很大可能与缚雪刀式有关。毕竟她当初执行任务时……”
说到这里,语气不禁低落了下来。
谢慕此前一心入仕,自幼便受家族庇护,仕途道也顺风顺水,从未有人与他说过江湖往事,甚至对于自己母亲,好像都没有那么了解。
“……当初皇室与江湖都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传闻?”谢慕问道,看着面前那一截白衣下摆,以及他背后丝丝升起的烟雾,从那金炉里,飘飘逸逸的。
“当年奚朝建立前,四方动荡,浪游真人联结世家,一路助力奚惮夺嫡。本来创下的缚雪刀式和离魂散都是他留给皇室的。没想到奚惮自从掌握了缚雪刀式,便有出兵征战之心,与浪游真人初心违背。”清虚子走到香炉旁的一把古藤座椅上,缓缓开口,“在奚惮毒杀浪游真人之前,真人把离魂散传给了我们各家。十余年之后,方听闻他还秘密留给了一封天枢卷集。就是为了补充缚雪刀式不足的地方。承天之意,教化四方,相生相制,安定天下。”
承天之意,教化四方。
谢慕忽然想到了圣人之所训的,邦有道则隐,邦无道则现。
原来当初还有这番隐情。怪不得皇室一方面自视清高,一方面又对江湖低声下气。
“我母亲,是皇室的人动的手?”谢慕这才看清眼前清虚子的真实面容,并未有传闻中那般鹤发童颜,藤椅玉扶手上枯如老树的手一节一节叩击着,他半眯着眼,回忆之后突然睁开眼,映出指尖轻叩的节奏。
白发垂落如昆仑新雪,发梢却缠着三只安静的金翅蜈蚣,随偏头的动作簌簌爬入襟口,在锁骨处拱起蜿蜒的凸痕。
只是寻常中年人的姿态,须发尽白。
“呵呵,你要是同我们联手,这一切,包括教派内的事,我通通可以告诉你。”清虚子样貌极尽苍老,但皮肤却晶莹雪白,白须与脸色竟如此相似,“你若不愿意,我也不逼你。解除封印之后,只要你能活着,念在你母亲与我师徒一场,我就放你走。”
谢慕背上从温和转变为疯狂蔓延的疼痛,他极力抬头,凝视着清虚子那一双像是古寺高僧一般淡漠的眼神,他说不出话。
“同你说了这么多,时候差不多了。”说着清虚子便起身向前,从一旁的石案上叮叮当当取出一些东西,走回羡慕身边,“上次李云做的准备不够充足,肯定很疼吧?放心,杀了你对我没什么用。”
四壁铺满雪浪纹大理石,倒映着穹顶北斗七星状的透气孔。孔中坠落的不是尘埃,而是凝成六棱冰晶的寒气,在青砖地面堆出半指厚的霜层。
清虚子开始动作的时候,李云在身旁谨慎地护法。谢慕额头上的冷汗一丝丝渗出来,他眼睛极力向四周环视,那上方的冰晶分裂地割开他们动作的图像。
而他的视野逐渐昏沉,昨日鞭痕正在极寒下缓慢溃烂,清醒地刺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