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寒霜的剑气直逼他面门,尖锐的剑锋从他面前缓缓移下,到他胸口。
虽然阳光温煦,却让人心生寒意。
“我不曾亏欠过你什么,救你,纯属一厢情愿。此门之后,恩断义绝。”奚明恢复了往日铁面阎王的样子。
眉眼间再无温情。
身后两名宫人过来,低声说:“将军,圣上有请。”带着他便走了。
日光劈在朱雀门上,将匾额照得惨白。汉白玉阶缝里卡着半截折断的玉搔头,孔雀蓝流苏褪成丧幡的灰。
守门的玄甲将士手中长矛泛着冷光,恰似奚明避开视线的眼角。
谢慕站在那里驻足良久,才离开。
……
京城,谢府。
“少卿,我们府中那两名细作已经查出来了,您要不要过目?”行云报告着。
那日收到杨节义的信,谢慕不相信他会只身涉险或者派人来谢府。那枚石子别着的信件,他更愿意相信是府中人所为。
无所损伤,便略施小计。
既然是细作,肯定会把他收到信的反应传达给杨节义。而杨节义在羁押室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这边的行云要找人并不难。
“你去处理吧。”谢慕随意说道。
行云继续报告这些日子谢慕不在府时,他们与各方的联络情况。
谢慕听着,一言不发。竹帘卷起一半,青砖上的水痕还没干透。窗外两只麻雀在啄食昨夜跌落的槐花,茶壶盖被风推得轻响。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枉他费尽心思查了那么多东西。
唯一让他始料无措的,是钟尧对奚明的追究。他不清楚奚明和花铃人是什么关系,但他愿意相信他实实在在地牺牲了自己的情报网,只是为了去给自己开罪。
“……少卿?”行云念完了一切,看谢慕在出神,轻轻喊了一声,“王尚书向您传话,恭喜您成功脱身。但是按照名单上人的线索去查,还没有发现朝中有谁毒发。”
能让奚明交上去,很大概率那份名单里有真东西。这倒是让人奇怪。
什么样的毒,无形无影,潜伏如此之久,还能无踪无迹,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过现在谢慕不想费脑子想这些了,他气息虚弱:“川治年间,那个巫医,都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行云清了清嗓子,继续交代,“听说当时那个巫医是北境过来的,凭借医死人肉白骨得到先皇赏识。后来违反天命,设蛊阵破坏皇室血脉,养蛊虫引发南仙州接连几县发生灾疫。后来被处死,请道人施法,封其尸骨于囚房。”
“嗯,这个我也听说过。她还有个女儿吗?”谢慕想到花铃人。
她带给他的感觉,既有那么几分尘世的胭脂气息,更多的却是不食烟火的高贵。
“这个,传闻中倒是没提到过,您指的是花铃人?”行云问。
谢慕点点头:“这次杨家犯的是诛九族的罪,但是这花铃人,倒也是个悲惨之人。”
“何以见得?”行云对她并不了解。
“当初那个巫医被处死之后,如果她还有个女儿,必将是受万人唾骂。她托付给了杨家,杨家却把她送进青楼。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够一步步走上来,靠的绝对不仅是美貌。除了替杨家当替罪羊,一定还有过人之处。”谢慕慢吞吞回答他。
行云听出了谢幕的怜悯和愧疚,试探着问:“那咱们要救她吗?这,这也太难了,就她掌握的那些东西,够死八百回了。”
谢慕没说话。
当天晚上,宫里便传来杨家谋逆造反及贪墨的处置,奚明对常明玉发了一通火。
“凡谋大逆、结党乱政者,依《贼盗篇》,主犯凌迟,诛三族;从犯斩立决,家产充公。六品以上官吏贪赃满十五匹者,夺爵流三千里;满五十匹者,绞监候,子孙三世不得科考。”行云念给谢慕听,“杨家这回树倒猢狲散,已经没救了。”
“继续。”谢慕说道。
“五品以上官员入平康坊者,罚俸一载,吏部考功记录‘下下’;再犯贬为庶民,永不得叙用。”行云继续念,“御史台那边有消息,即日起暗设‘风闻簿’,凡举发同僚宿娼属实者,赏绢百匹。”
风尘之事,如何杜绝。原来是要连坐。
谢慕对此并不稀奇,等风头一过,朝中该如何仍是如何,只看谁先出事而已。
“还有……特别关于紫微卫的。”行云看谢慕心不在焉的状态,小心翼翼。
“说。”谢慕吐字如金。
手中端着的那茶盏却轻颤一下,洒了一袖的水,暴露了他心中的牵挂。
行云犹豫了一下,继续念:“私通教坊司者,革职查办,依泄禁中语罪加三等;致朝务机要外泄者,视同谋叛,腰斩于市。其直属长官连坐降三级,罚铜千斤赎罪。”
这都是律法中明文白字的。
致朝务机要外泄者,视同谋叛……
谢慕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出去。
行云一惊,瞬间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一口喊住谢慕:“您刚从火海中出来,津河那边还等着您,此刻去为他说情,只怕会引火烧身。”
“况且,您过去不是也说,像紫微卫这种为非作歹,残害忠良之人,死有余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