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走到船头,和船家说明来意,几人草草几句,定下了冰雪冷圆子三百份,每份要价六十文。
满满又从岸边下了船,和船家说好一个时辰后交货。回到铺子里,她又从食行叫了五个临时的帮工,买下五块冰,一行人便在后厨忙起来。
满满一面指挥,一面喜气洋洋说道:“画舫上的官人要了三百份呢,这可是笔大买卖,大伙加把劲弄出来,待会工钱双倍结给大家。”
一旁,梅梅正揉着面团子,听到这话,眼神变了变,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满满也没有注意到异常,正忙活着,兰嫂子突然进来,脸上神情纠结,叫了满满一声,见满满看过来,朝她怒了努嘴。
满满心头一跳,走到兰嫂子身边,兰嫂子附耳轻声道:“菊嫂子带着老二家的来了,正在外面闹呢。”
满满眉心一跳,放下手中的碗,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即将完成的团子,梅梅看到满满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主动开口:
“袁小娘子,你先去忙,待会我帮你送上去。”似乎怕满满不放心似的,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满满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见梅梅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眼睛里也有着平日看不出的神采,顿了顿,笑道:“行,那就交给你了。”
满满便往外走,只见铺子门口,好多人围着看热闹,大热的天,一群人挤在一块,热的浑身直冒汗,臭烘烘的,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头发也又烫又干,浑身没由来的烦躁起来。她只听人群中央传出一声又一声嘶哑的号哭声,伴着一声有一声的咒骂:
“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有这么个吃绝户的!老袁家留下的家产都被败光了,心里念着他们处处帮扶着,没想到是这般白眼狼!真是命苦啊,遇上了这么狼心狗肺的一家,祖宗留下的家业平白送给了旁人,咱爹咱娘在地底下怎能瞑目!”
满满脑门一抽一抽地跳动着,忍着臭味,推开又闹又嚷的人群挤进去,只见菊嫂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满是补丁的灰布衫,黄瘦的尖脸上有着被晒干的白色泪痕,张开的大口里是黑黄色的牙,看的满满一阵哆嗦。
在菊嫂子旁边,站着一个碧绿麻布裙的姑娘,面容姣好却干瘦,一脸无措和羞愧地站在菊嫂子身边,她一手拿着一个麻袋,另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正是袁大壮。
袁大壮呆滞地朝四面看着,鼻涕流进了嘴里,还一个劲地傻笑,却一个回头认出了满满,伸出手朝满满道:
“娘子,”一双糊着糖浆的手伸过来,“给我糖,要吃糖。”
此言一出,周围哗然。
“之前还有不少郎君惦记着她,感情是个破鞋!”
“女子出嫁从夫,丢下家人不管,自己倒是出人头地,整日在外抛头露面!”
“看她这样的狐媚样子,不知在外勾引了多少郎君!”
满满皱了皱眉,半晌,扯出一个微笑,清了清嗓子:
“各位静一静,天气这么热,大家在外面站着多辛苦?不如随我进铺子里坐坐,刚巧今日买了冰,整个屋子凉快着呢。今日我家中来了客人,倒是喜事,请各位喝凉茶如何?其中不少误会,倒也不怕各位见笑,我也同大家说道说道。”
夏日炎炎,在一众嘈杂和汗臭之间,小娘子穿着水蓝色的烟罗衫子,袖子用襻膊吊起,露出两段藕节一般白嫩的小臂。她整日待在有冰的屋子里,身上也带着一阵阵凉气,皮肤白腻,不见油光,仔细吸吸鼻子,,还能嗅到淡淡的脂粉气味。
平日里,周围邻里谁人没有闻过这食肆传出的食物香气?可往来皆是士子,自己也顶多是十天半月手头有点闲钱能去点几个小菜解解馋,平日里,哪里有钱日日去吃?这会子到了夏天,今日一早抬冰回去的阵仗,没有人不羡慕的,不过若是要进去歇歇凉,就得花钱,也只能眼瞅着别人去。既然她如此说,心里哪能不意动?恶毒的揣摩便不太说得出口了。
满满见众人安静了下来,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世态炎凉,人心势利,可谁人又不是如此,一点小恩小惠,便勾的蠢蠢欲动,遇着大财不敢向前冲,越是小便宜却越想占一占。
“这不是我的夫婿,我十五岁便入宫了,至今未嫁。这一位,不过是我娘家呆傻的堂兄。”
“自古以来,便常说表哥表妹一家好,但我和我这堂哥哥,哪有什么姻缘可谈?”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堂哥哥也是个可怜的,各位若是有合适的姑娘,也烦请留个神,大伯母想必也是为我这哥哥愁的很了,才会如此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