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吃过这么香的饭,今天真是沾了小娘子的光,美食真是人间享受!郎君都从未吃过这么多呢!”
满满听了,有人认可自己厨艺,心里自然也开心,看了一眼薛以安,只见他红着脸,连连否认:
“没有,阿牛胡说!”又后知后觉,连忙脸色一囧,补充道:“我是说……小娘子厨艺非同一般!但我……我……”
正在这时,他突然皱了皱眉,下一秒,有些慌乱无措地打了个嗝。
见他这样,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尤其是阿牛,堪称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还连连叫唤:
“哎哟!吃撑了!笑得疼死我了!”
薛以安只觉得羞恼,皱着眉瞪着阿牛,阿牛却浑不在意,只把满满当做挡箭牌。他心里又慌又羞,小心翼翼抬头瞥了一眼满满,只见她眉眼弯弯,温温柔柔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看来我手艺确实不错嘛!不过,下次还是克制一下,别吃太多,否则不好克化。”
他顿时没这么羞愧,心里还生出一丝异样的喜悦,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满满却突然冷不丁地问:“饭也吃完了,所以二位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她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惯常自信有一双看穿人的眼睛,尤其是这位薛小官人,涉世未深,懵懵懂懂,便知他的性子。若是当真是为了吃饭而来,绝不会挑在这个往常已经歇业的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他绝不会给她添任何麻烦,即便她其实并不介意。
他沉默片刻,终于敌不过她沉沉的视线,吞吞吐吐道:
“我听人说,你被叫去衙门了。心里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满满心里一跳,原来如此,他出身官宦世家,要是知道这些消息也并不奇怪。不过下一秒,却又有些生气,一个他,一个晁素臣,为何偏偏去在意她一个平头百姓的生活?这让她觉得自己不过如同一只蝼蚁,只要对方愿意,便可以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而她却无力反驳,只能听之任之。
大约也有仗着他平日总对她的好脾气的缘故吧,她也不再顾忌,索性冷笑回道:
“托您的福,我命大,没什么事,您也不必如此挂心我,毕竟我就贱命一条,没有什么值得记挂的。”
他一愣,却似乎并没听出她话里讥讽,反而依旧温声诚恳道:
“小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心地善良,待人宽厚,自然善有善报,厚德载物。但凡和你来往过的人,便知道你心肠之好,为人之热心,又怎能不记挂?”
这下,倒是换的满满愣住了。
她?心地善良?待人宽厚?
一路回来,她都在脑子里不停幻想如何彻彻底底地惩治菊嫂子一番,以及待她有朝一日得势,定也要拔下这提举大人一层皮,好让他知道,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百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满满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薛以安,心里有些愧疚和无奈。
明明她大可以认下,既然贵客认为她如此之好,那便说明她往日所做一切成效显著。
但她却鬼使神差地解释:“也许……我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好呢?我冒雨去给府上夫人送膳,还是我日日招徕你来我摊子上吃点心,其实……我都不过是为了多赚几个银子。”
薛以安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但想了想,却有些固执地皱了皱眉:
“我没有这么傻,我知道你是为了赚钱,但是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一个……聪明的好人。”
满满心头生出一丝气恼,有些着急地争辩:
“恕我直言,小官人,你并不了解我,你永远不可能了解我!你出生在锦绣堆里,冬日里冷了有银丝炭,夏日里热了有冰鉴镇着酸梅汤,围在你身边的也都是同你一样的贵人。就在前儿,城南米铺的陈老板给流民施粥,你当他是菩萨转世?不过是为着官府减他三成税银罢了。这世道,你以为的好意,不过是为了你多买他几匹缎子,听着甜蜜,实则掺的都是砒霜!我……我也一样!”
薛以安却并不急眼,依旧温声慢慢道:“也许我并不明白旁人的处境,但是我也知道,要瞧出一个人的本性,并不该看他如何对比他强的人,而是要看他如何对比他弱的人。”
“小娘子的铺子,做的并不是普通百姓的生意,他们多半负担不起这里菜品的价格。但是你却依旧日复一日让往北七个铺子孤儿庵里的孩童发小报,可这青天白日之下,在外面游走的哪里有小娘子的东家呢?你这样做,是为了给那些孩童吃食,是也不是?”
满满咬了咬牙,回道:“那些饼子做的太多了,丢了也是可惜!反正把单子发出去了,我就是想要整个临安都知道,御街后边还有这样一家铺子!”
“好。那我再问。你上次冒雨来送膳,明明那时候已经招了两个帮工,既然下了雨,在街上找不到闲汉,为何不遣两个帮工来送?”
“因为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有去大户人家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府上夫人仅仅是随便一赏,我便得了一个金叶子,这样的好事,我当然要去!要是还有下次,我也是要去!”
“那昨日呢?昨日在画舫上,你知道了萧云之事,旁人都憎恶她,害怕她,远离她,可你明明不了解她,你却立刻为了她反驳从前讨好的人,你明明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却已经决定站在她的一边,难道不是么?”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话时,竟然已经全然没有平日温吞的模样,甚至带有一丝酸涩的不甘。
“还是一样的话,阿云干事利索,为人聪明本分,有她在,我少操不少心,我留下她,我站在她的一边,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她下意识地反驳,每每他尚未停下,她反击的话语便已经抵达。只顾着利利落落地说完,惯常戴着一张笑吟吟的面具,今日倒是豁出去,已经不知如何收场。心里倒是有种得胜的畅快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几分真假,便连自己都分辨不清。
薛以安阴沉着脸,低下头,有些无奈地喃喃:
“我说不过你,可我心里晓得,你便是一个顶顶好,顶顶善良的人,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变。”
若是前面,满满一张七寸不烂之口大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但现下,他摆出这样一副态度,却是让她恍然了,心里似乎被什么击中,软软地包裹着,忍不住想要反驳,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最终只能又气又急,索性恼怒问道:
“你……你是不是中意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呢?”
这话说完,只见他脸色一变,从原来的惨白落寞一下涨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