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而后,那九尺大汉终于有了动作。
“不得伤害少主。”
大汉身形壮如公牛,脚下却如乘清风,步履间悄无声息,可谓是动如脱兔。
不过顷刻间,他便到达洪鹄身侧,脚尖点地,凌空落下一拳重击。
霎时间,整间学堂仿如经历了一场地震,破碎的地板木屑纷飞,轰隆声震得人耳际嗡鸣。
洪鹄简直不敢想象,若这一击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大汉身上探不到灵气,说明他没有入道,而作为一名武师,能达到如此境界,想必也是在炼体这一门上登峰造极了。
当今天下,崇尚仙道,而不屑于武道,只因修习仙法者能凭虚御风,驾驭五行,无论从寿命还是实力的角度相比较,都更胜一筹。
而武师在修仙者的眼里,也不过只是更为长寿健硕的普通人罢了。
现下,在连番躲过了几记重击后,洪鹄擦拭着额间汗水,心中对大汉只有佩服。
借助体内翻滚的妖力,她倒没有最初时的狼狈,大汉的身体也不再如铜墙铁壁,拳拳到肉也不手软。
几回合下来,反倒让她逐渐掌握了对方出招的节奏,两人渐渐持平,眼看大汉就快要落入下风。
洪鹄全神贯注,不放过一丝攻击的机会,自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那抹灰影,就连观战的那几个丹玄门弟子,也没有一个向身后瞥一眼。
那是他们当中,最不起眼的女孩。
她悄悄向后挪着步子,趁众人不注意,快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然后十分慌乱地向周围看了看,确保没人发现后,才又默默回归到队伍里。
一双干瘪而生满皱纹的手背到身后,牢牢地攥着一根纤长而反射着晶莹光芒的东西——正是当初洪鹄拿来试手的银针。
太久了,大汉的体能显然跟不上洪鹄妖力的运转,身上多了几处青紫的於痕,稳健的身躯已然有些摇摇欲坠。
而洪鹄这边也没有多好,她腰间挨了一拳,每每动作一下,都要忍受身上撕裂般的痛楚。
但一切就要结束了,只要她再来一拳。
当机立断,洪鹄将妖力凝聚掌心,快步朝大汉冲去。
忽而,颈间有了点些微的刺痛,她没有在意,继续向前冲去,熟练地闪避开大汉的袭击,就在拳头即将击中大汉的脸颊时。
体内妖力如飓风般将她席卷,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地通达四肢百骸。
身体不受控地滚向一边,她伸手摸向暴乱的源头,指尖一动,一根柔软如丝的银针映入眼帘。
“是妖!”
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洪鹄望向众人,发现他们正惊奇地看向自己身后。
手掌向后探去,是蓬松细腻的毛发。
她竟然不受控地现出了一半原型。
洪鹄听到愤怒劈里啪啦地在身体里炸开,想到那根作乱的银针,她抛下大汉冲向那群弟子。
翻江倒海般的恶感传来,她只身扑倒在人群脚下,尽管努力压制着自己不去妖化,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是从颊边贴了过来。
华家公子看着倒在地上的妖物,不知从哪来的胆子,竟探下身去扯洪鹄的令牌。
“让我看看,是谁敢私带妖物进仙门!”
令牌由仙居统一发放,每个弟子各不相同,用以区分各人自带的侍卫、仆婢一类,也就是说只要拿到令牌,祁赛和她都会陷入巨大的麻烦中。
//华家公子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不料洪鹄突然奋然起身,一脚踹飞了他手中令牌。
妖的身份既已暴露,便不能再出更大的岔子了。
见她起来,一众弟子也不敢多留,纷纷慌乱逃窜,只有那公子还想着拿令牌,被大汉一个抡起,扛着便离开了。
罢了。
只要令牌不在他们手里便足够,她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到时任他们想找麻烦,也没有证据。
易九歌听了半天的动静,却因为被人封了穴位,而不得动弹。
黑色的狐尾在空中摆动,好几次差点拂过他的脸颊,静伫半天,少女终于转过身来,双眉颦蹙,一双妖异的眼瞳充满了与俏丽容颜不符的凉薄。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忽而,门口传来脚步声,洪鹄又转回身去。
那是一个走进人群就会消失的女孩子,五官平平,身着粗布麻衣,怎么也不会让人将其与霸凌者联想到一起。
女孩正怯生生地看向她。
她认得她,那群弟子其中的一位。
“我来帮他拔针。”出乎意料的,女孩声音格外好听,如黄鹂的鸣叫,清脆悦耳。
重新登录后,系统没有提示,任务不算完成,看来是得有人处理一下这些乱麻麻一片的针。
女孩撩起衣摆,找来一只木凳坐下,洪鹄这才发觉她的手竟然干瘪得如同老人的手掌一般,充斥着竖条条的皱纹。
一拿起针,女孩瞬间变得淡然从容,身上没有一丝先前胆怯的影子,再看躺在桌上奄奄一息的易九歌,盯着她,目眦欲裂。
“你们认识?”洪鹄不经意地问。
“嗯,从小就一起长大。”
虽然心下不解,她却无意刨根问底,不想女孩轻哧一声,嘴角勾出一个俏皮的弧度,兀自说起了话:
“怪他太倒霉,被华子诚盯上了。”
她动作轻柔,麻木如死鱼的眼珠缓缓向下,落在易九歌因疼痛而扭曲的苍白脸上,语调逐渐沉至冰点:
“我...也不是要救他,我只是不想成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