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同路,洪鹄没有要避开的打算,她不紧不慢地跟在祁赛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然而这条长远的道路上,只能听见一道脚步声,踩着枯枝碎石,沉闷地一步一步踏在地上。
他的一只手臂掩藏在宽袍大袖下,看起来却并不如想象中僵硬。
洪鹄下意识想掀开查看,但碍于是灵体,她根本触碰不到他。
她尴尬地收回手,却见行走中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此时林间的大火已然平息,只有少数火星还恋恋不舍地闪烁着,风穿过丛林,卷起空气灼热。
祁赛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一边按住腰间不断震动的罗盘。
实际上罗盘自刚刚遇见那伙人后就开始震动了,只是刚刚尤为明显。
和罗家的其他捉鬼师不同,他不愿意随便动手打杀亡魂,毕竟,他们曾经都是人,他曾经也差点变成鬼。
漫漫长路,有鬼同行也算作伴。
“你可以跟着,但最好不要打别的心思。”
他不是感受不到鬼的靠近,尤其在成为捉鬼师后对灵体的感应更为敏感,何况是在这种连风都燥热的环境,魂魄身上的那股阴冷的煞气更是无法掩藏。
洪鹄怔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忽地,针扎般的疼痛袭面而来,洪鹄痛苦地连连后退,刺眼的光芒如同数万根针,几乎要穿透她。
光芒只闪过一瞬便消失了,似乎只是警示,她眨着有些干涩的双眼,在披帛随着少年的肩微微掀起时,她瞥到了一个掌心大小的铜制法器。
是罗盘,洪鹄忽然想到在海的另一边,有一个大溪坡罗家,世代捉妖,只是罗家避世而居,只凭一个罗盘并不能判断。
她之所以联想到罗家,是因为罗家善织,最为有名的布料名为玄鸦。
此布料乍一看通体全黑,可若仔细观之,便能看到如鸟羽般柔顺的偏光,在不同的角度呈现的偏光颜色不同富有层次,阳光下看起来更为轻薄,同时其上的偏光并不失色,反而更加通透。
传闻若是穿上这种布料制成的衣袍,行走间如玄鸟振翅,玄色为尊,既给人以威压,又超尘脱俗,仙气飘飘。
据说尘世的皇帝曾重金悬赏,只为寻得这种布料。
洪鹄觉得祁赛身上的披帛和传说中的这种布料很像,但他的披帛磨损得太严重,她不能确定。
经过这一遭,她是不敢再上前细看了,心思收回到不死树的谜团上。
从中出来后性情大变的慕槐阴,像是为了隐瞒什么似的杀死了那试图沟通的树妖?树妖的身份又太为可疑… …
疑问太多,串联在一起,绕的人怎么也理不清,她急于查清其中的秘密,步伐越发焦急。
祁赛感觉腰间罗盘震动的越发轻了,便知那鬼离他远了。
走了也好。
若说十年树木,那培养不死树这样一棵树足得花上千百年了。
洪鹄到时,那不死树干已经不再流动着那惑人的异色,回归一棵普通树的模样。
“慕槐阴”破开的那个大洞还在,但破损处已结起青绿色的网,似是以极慢的速度愈合着。
落在地上的烂果大都消失了,而那些没有摔破的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洪鹄走上前去,亲眼见证了一颗刚刚落地的果子变成了一个类似果干的东西。
黄澄澄的果肉变得紧实透明,隐隐能看到其中的果壳。
可地上太暗,她看不清,拿又拿不起来。
无奈,只好一直等到祁赛过来,他果然也注意到了这种果子,但竟直接略过了。
洪鹄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如何提醒。
她推测他的脚下的方向,在他的必经路径上,恰好找到了一颗完整的、正在急速干瘪的果子。
洪鹄站到那果子的位置,祁赛靠近她时果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就这么绕开了。
她看他走向不死树的根部,那些树上的人脸仍往前探着,最远的更是伸出了半个胳膊长。
饶是她对这些东西感觉厌恶,也忍不住想过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只见少年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把铲子?
不过,铲子只是看起来普通,棍子上刻着的符文却代表它是一个法器。
祁赛一铲子劈进树的缺口中,几次下去,不死树的缺口越来越大,他转手掏出瓶酒来,酒水浸润在树心,又被他施法用火引燃。
洪鹄很想说这没什么用,不死树好像并不怕火,“慕槐阴”用火从树中脱身,但也没有影响到它多少,火焰还是很快熄灭了,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开始愈合。
一刻钟过去。
她惊奇的发现,这次火焰竟久久不灭,而向来“不死”的巨树树干竟从火焰燃烧的中心处开始萎缩。
“噗”的一声,大火的另一侧,树皮裂开一个小口,一段像是新生树枝一样的嫩芽绕过树干,向祁赛的方向探区。
祁赛很快注意到了它,但他竟任由那嫩芽缠绕上自己的手腕,顺从地跟着那嫩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