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人间上巳,春会始。
无相宗的主山上,掌门木易风及各方长老高坐于大殿之外,三千玉阶下,四方修士皆汇于此,按照门派、品级一一排列,乌乌泱泱,足有万数人。
极东之处,可见净海无边,天色将白。忽然,金阳跃出海面,成片的辉光涌上天际,点亮了人间。
玉台之上,金钟忽响,传遍无相宗七十二峰一百零八山,声势浩大,连最远处妄断山上的雪都抖了三抖,从檐上簌簌落了下来。
芳灼趴在茶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未下完的棋盘。忽有一捧雪从松上落下,“噗”地一声砸在棋盘上,乱了棋局。芳灼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从雪中挑出棋子,然后将盘上雪水扫落,喂给了地上发呆的雪人。
芳灼没有在意这些插曲,围棋太绕脑子,他索性把棋子全拣了干净,自个儿在棋盘上搭出个五子棋居,自娱自乐起来。
而主峰这边,待到十二声金钟鸣日结束后,木易风从掌门之位上起身,拂袖一挥,便飞身而下,稳稳落在了玉台之上。
他此刻穿着礼服,层层叠叠的绸缎珠玉将他衬得极有威严,看不出往日半分的病态。
“在下乃无相宗第一百二十三任掌门木易风,谢过诸位道友前来春会……”
木易风八面玲珑,讲了许多漂亮的场面话,虞无渊坐在长老位上连连犯困,直到木易风声落,玉阶之下响起如雷的人声,她才打起精神,将目光投向玉台。
木易风被一众人围着,都是些别门别派的长老,来无相宗一为维系千万年来的友好关系,二为领着门中小辈出来见见世面。
在一众年岁几百上千的修士里,虞无渊瞧见一个很年轻的气息,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在修士里可谓是小兔崽子的年纪,跟在一个不过百岁出头的金丹修士身后。
都是很年轻的岁数,修为也算不上高,居然还有资格上玉台与木易风应酬么?虞无渊不由得好奇起来,莫非是得了什么高人引荐?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着,身边的同门也没消停,都是做长老的年纪了,也不下去应酬,仗着符部长老的结界能防外界窥视,一个两个抓着瓜子唠嗑,都是些俗世的事,上到阳春白雪,下到下里巴人,无一不谈。还非要抓着虞无渊一块儿聊,虞无渊有一句没两句地应着,思绪早就空得一干二净。
说得乐了,一个两个直接离座跑中间演了,眉飞色舞的,倒是讲得声色俱全。
这算为老不尊吗?虞无渊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悄悄腹诽着。
哪知她想躲就越躲不掉,方才一群人围一起还讲得乐呵,虞无渊一躲就纷纷看向她。
虞无渊:?
“幽渺好久没和我们一块儿聊这些了吧?”丹阁长老问。
“你这不是废话吗?幽渺都快好几百年没和咱们见面了。”药阁长老答。
“幽渺怕是听不懂咱们在说什么,她好些年没下山,怕是已经不清楚山下是什么变化了。”医部长老笑。
“切,那还讲这些,就不知道讲点幽渺知道的吗!”符部长老回敬。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又拌起嘴来,偏偏还时时刻刻注意着虞无渊的动向,虞无渊插不上嘴,却怎么也跳不出他们的话题圈。
“幽渺,你自己说,是不是他们讨厌,非要讲那些你不清楚的东西,有本事跟你论道舞剑啊!”药阁长老干脆大步上前,抓住了虞无渊的手,殷殷切切地看着虞无渊。
“呃,长玉姐……”虞无渊头痛欲裂。
“长玉又开始踩咱们了啊,这德行!”
“果然药修就是毒啊!”
“看看,刘长玉又开始了,幽渺你评评理……”
“诸位……”怎么自己这群同门,空活了一千多年,还这么聒噪刺耳,不是说别的门派的长老都是庄重知礼仙风道骨的吗?!
同门太活泼热情,怎么办,急。
虞无渊摇了摇头,心里愈发敬佩起木易风来,掌门师兄原来是和这样一群人一起管事的吗?实在是不易啊!
虞无渊一面捏着眉心逃避,一面思考如何找理由离席。
还没等她想出应付的法子,一声清越的少女声线已经及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