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洲野晚上有些提不起劲。
宴绥他爸新买了一艘游艇,被他骗来先尝个鲜。甲板上在放炸耳的音乐,客厅里边的人在玩酒桌游戏,两边人似乎是在比拼谁的声音更大,声浪一阵接着一阵往耳朵里灌。
徐洲野坐在沙发一角,要不是眼睛还睁着,还真会有人以为他睡着了。
吵闹的声音震得他一阵耳鸣,脑子里只剩下嗡响。徐洲野稍稍直起身子,想要用酒克制住脑袋里的声音。
有人察觉到他的动作,立马想上去献殷勤,可惜不被领情。
“野哥,我帮你倒。”
“滚开。”
“怎么了这是?”
他的怒骂声把玩游戏的其他人都惊动了,有关系稍近的人上前缓解氛围,反倒弄巧成拙,彻底点燃了徐洲野的怒气。
“他妈叫你们滚开没听见啊!”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浑身散发出的戾气让人不敢靠近,只屏息凝神观察他的反应。还是宴绥出面压场子,这才将身后颤手倒酒的徐洲野给挡住大半。
酒水在某些时刻是个好东西。喝了酒,徐洲野的情绪终于稳定一点。不过这样的平静并没有保持多久,几乎是下一秒,手里的酒杯就被他砸在了地上。
他踩着玻璃渣到了甲板上。
江听雨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言简意赅:“我上火车了。”
手指划两下,徐洲野的电话就拨了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几乎是拨出去的同时就被接通了。江听雨小声“喂”了一句,跟猫挠一样。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杂乱,她周围应该是有小孩,吵着要看动画片。随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小了,他猜测她应该是走到了两个车厢的连接处,那里隆隆声更大了些,就好像是贴着他的耳膜,但并不让人反感。
驶动的游艇使海上的风更大了一些,灌进他手机听筒的除了呼啸着倒退的风声外还有引擎发动卷起的水声。海风吹得他的黑色上衣鼓动起来,上边的水渍很快就干了,同时也染上了海风的咸腥味。
两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彼此所在的环境掩盖,手机屏幕上变动的通话时间证明没有任何一方挂断。徐洲野的心情好起来,也乐意成为主动开口的那一方。
“事情都处理完了?”
江听雨沉默。
徐洲野觉得好像听见了她啜泣的声音,于是又问,“处理的结果不好?”
话刚问出口,他心里就冒出了这两天偶尔会想起的问题,“还是说,你还在生气?”
“啪嗒”一声,既证实了徐洲野的猜想,也是江听雨给出的答案。
“哭什么?跟我说说。”
徐洲野这句话说得很温柔,海风把他的冷漠全给吹走了,他温柔得像一张柔软的床,可以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用最温暖的棉花擦去她的眼泪,耐心等着她的倾吐,然后全盘接收。
就好像这些眼泪不是因为他而流的一样。
“我跟舅舅们吵了一架。”江听雨的声音好似被他闷住了,牢牢包裹的同时又有暗藏着一种窒息感。她的声音不再是藏匿眼泪的帮凶,一听就能听出她的委屈,“我和江清影前几天也吵了,然后……”
她不说话了,然后什么呢?徐洲野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眼前浮现出她默默流泪的样子。
“假的,就是你最后看到的那样,什么也没有。”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很苍白的解释,徐洲野背身靠在护栏上,兀地勾唇一笑,“等你回来,给你个礼物。”
“真的?”
“嗯。”
“什么礼物?”
听见她期待雀跃的语气,徐洲野没忍住笑出了声,“提前知道了有什么意思,回来再说。”
他没再多聊,挂了电话后就回了客厅。里面的喧哗声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变小了,唯恐碰了他的逆鳞,哪知进来的人满面春风。
“江听雨给你发消息了?”宴绥跟着徐洲野一块大咧咧坐到沙发上,松软的沙发深深陷下去后微微回弹,他看徐洲野放松的表情就知道猜的八九不离十。
徐洲野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慢悠悠往两个玻璃杯里倒酒,随后将其中一个塞进宴绥手里,杯口下压跟他碰了个杯,“明天晚修帮我打个掩护。”
宴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谁管你上不上晚修,还装起好学生来了。”他说完后立刻反应过来,“帮江听雨啊?小意思。”
江听雨很好奇徐洲野所说的“礼物”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送过彼此礼物,要说有什么的话,江听雨猜测他可能会送给自己一盒创可贴。
很荒谬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想法,江听雨自己都笑了。
回程的路比来时还要难熬,火车上睡得不舒服,且没有白天的精神气。江听雨挤在三人座位的中间,中途只能抱着胳膊小睡一会儿。脑袋的重量坠着脖子往下掉,抬头时脖子连带着肩膀又酸又胀。右手边的人在看电影提神,不过耳机漏电,让江听雨也被动着看了不少。
等到下火车,说她是女鬼都不为过。
江听雨带着空行李箱回到地下室,连鞋都没脱都倒在了床上。她累极了,但睡觉前还记得定个闹钟去上剩下半天的课。
这份疲倦并未在睡醒之后消散多少,徐洲野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眼底一片乌青,下巴都瘦了一圈。
午休期间,徐洲野把她叫到没有监控的楼道处,看见她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受委屈了。
看来在小镇上的这几天确实不太安生。
“把晚修翘了,敢不敢?”
敢就有礼物,不敢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