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干涩,喉结动了下,朝外头道:“没见过。”
外头依然不放弃,略有为难道:“可方才确实有一名女子跑到此处,踪迹在此中断……”
李钦是城阳侯唯一的儿子,金贵非凡,如今命悬一线,城阳侯差点哭得背过气。
太子勃然大怒,严令今夜务必找到那名女子,侍卫已经查到那女子的踪迹,要么她水性极好潜入水底,要么隐藏在湖畔的遮蔽处。
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请晋阳郡王允许他们登船查看,忽然乌篷船剧烈晃动。
细听有女子娇柔的叫痛声,水声哗然,依然压不住。
“放肆!”
晋阳郡王厉声呵斥,吓得他们一个激灵差点跪地,不敢多听。
过了一会,船上再次传来他冷淡的质问:“你的意思是,她在我的船上?”
“郡王赎罪,我等绝无此意!”
晋阳郡王的船上确实有个女子,但侍卫们心照不宣齐齐摇头,只因听出他声音紧绷,怕是在隐忍克制,不敢打断他与美人欢好的紧要之时。
“既然郡王没见到,我等告辞。”
一行人战战兢兢往回走,连峰端着笑,拦住去路,客气但不容拒绝:“请诸位莫要外传。”
说完,他瞥了眼尚未平静的乌篷船。
侍卫会意,敢在背后嚼晋阳郡王舌根,只能是活腻了。
王孙贵族,没有不好女色的,只是没碰到绝色而已。
裴承聿冷心冷清,不近女色,在闺中受尽闺秀仰慕。
可在男人堆里,大部分人都持观望态度,他生就一副招惹风月的脸,迟早会和女子闹出点风流韵事。
估摸着侍卫已经走远,姚雪乔揉着头顶,泪眼汪汪。
虽不敢大声指责,但还是委屈巴巴道:“表哥,你弄疼我了。”
传闻中晋阳郡王仪范清冷,疏离却也不过分冷漠,是风度极佳的矜贵公子。
可真与他相处下来,姚雪乔半个字都不信,他分明是冷漠刻薄到极致,甚至有时举止粗鲁,不近人情。
她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他腰间的躞蹀玉带,动了他的一柄短剑,他作何反应如此剧烈?
得知长安公主所赠那柄在她身上,他也只是生气地看着他。
可现在却为另一柄呵斥她,力道惊人将她推开,害她一头撞在船舱上,眼冒金星。
他身上到底有多少珍贵的、碰不得的宝物?
“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凛冽,透着几分怒意。
姚雪乔目光中多是不解,好奇他的宝物,竟然珍贵到他居然为此反悔不让她继续躲。
她双手扣紧身下茵毯:“我不要,他们还没走远。你答应要帮我隐瞒的,送佛就要送到西。”
言罢,她偷偷看他脸色。
那张神色寡淡的脸下颌紧绷,嘴唇也抿得很紧,大概是在克制舌尖的刻薄话。
“姚雪乔,我小看你了。”
他忽而攥住她的手腕,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凌厉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动手砍断她的手。
姚雪乔挣不脱。
他冷冰冰看她挣扎,缓缓收紧,直到她眉心拢紧,眸中流露出痛意,又骤然松开:“记住你今日所言,别再妄想和裴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姚雪乔想了想,这本来就是他搭救的条件之一。
他为何说出一种她会厚着脸皮,再来纠缠的意味?
他这一晚上时好时坏,折腾得她云里雾里理不清状况,一时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该有点骨气冷着脸走出去,留一句互不相欠。
“人已经离开了。”他依然坚持,口吻笃定。
姚雪乔被他提醒得猝不及防,愣了楞,才慢吞吞弯腰起身,“多谢表哥……郡王。”
发梳在撞上船舱时掉落,青丝洒落半边肩头。
她经过他身侧,大气也不敢喘,捂着头发生怕碰到他惹他动怒,摒弃所有礼节一把将她推到湖里。
可意外层出不穷。
她的手已经碰到竹帘,迫不及待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腰间忽然往后一扯,
原来是裴承聿的白玉发冠勾住她的禁步。
明明是他的错,偏偏他浑然不觉,目光平静冷厉,看她惊慌失措拆解彩线。
可他这样盯着,姚雪乔反而手指错乱,不得已只好试着扯下解不开的彩线,勒得手指生疼,“能不能借用你的短剑?”
“什么短剑?”
“就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到的那柄。”
她特意加重“不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裴承聿抿紧薄唇,浓密的睫毛压下来,挡住此刻的眼神,喉结狠狠咽了下,冷冰冰道:“就用你的手。”
冷得姚雪乔不禁打了个寒颤,气恼他故意刁难,控诉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动,我很疼的。”
彩线极细,手指都快被勒出血,指尖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下去。”
姚雪乔一凛,不敢再提要求。
万一将他脾气磨没,他定会押她入审刑院报复,这条小命留不留得住还是个问题。
她只好小心翼翼拆解他的发冠,从玉雕处解救最后几缕彩线。
累得脖颈僵硬,手臂酸软,她举起发冠,小心询问:“要不,我帮你弄……”
裴承聿拿过发冠,最后一点耐心已经耗尽,打断她冷漠道:“现在立刻,出去。”
“连峰,安排她梳洗。”
姚雪乔松了口气,她才不会为男子束发,只不过碍于礼貌问一嘴。
不过他还能想着帮她善后,她心里不禁一暖。
哪怕他是怀着嫌弃,担心她弄脏裴云莘专用的马车,可总好过她以这副尊容出现在八公主和裴云莘面前。
掀开竹帘后,月光如霜,她生出劫后余生的快意,深深呼吸。
荷花的清香在晚风中浮动。
余光瞥见一对站了不知多久的人影,对上她们投来的目光,姚雪乔又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