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晌午都快过了,落哥儿头晕眼花的想着应该没事的,背着背篓就缓缓回了季家。
行至门前,瞧着院里围着不少人,他霎时捏紧了身前背篓的绳子。
落哥儿回来了,有人突然喊道。
见着院子的人都齐刷刷转过来看着他,落哥儿习惯性的低着头,僵着脚,一动不敢动。
院子里,张翠芳半散着头发跟一头发微白的妇人推搡着,见着落哥儿回来了,三步并着两步来到跟前,一把拽过他大力推向妇人。
落哥儿一个趔趄带着背上的猪草散落一地:“娘!”他惊惶的看向张翠芳。
“从今以后你就是杨家的夫郎了,杨平是个屠户,有的是肉给你吃,你有福了!”张翠芳指向一边一脸窜脸胡正黑着一张脸的高壮汉子道,“那就是杨家汉子杨平,以后你就好好伺候人家。”
落哥儿听得这话心都凉了半截,屠户杨正不就是那张家村的外来户。
听张翠芳念叨过,酒后已经打死两任媳妇了,都死状凄惨,连坎溪村都偶有听闻。
只是家里略有资产,那杨正族亲兄弟又多,拿了赔偿的两户人家都没闹起来,只匆匆收敛了尸首完事。
如今瞅着一旁的黑脸汉子顿觉没了生的希望,又不甘被他们这样作贱自己。他丢开背篓,用力拽被妇人拉住的手腕,一边拽一边往外挪。
张翠芳眼见着他敢挣扎,快步走到柴房抽了根两指粗的木棍,妇人见她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忙放开手。
痛披头盖脸的向他砸来,张翠芳边打边骂道:“个野种,福都不会享,还敢跑,怎么不跟你娘那贱人一起死了算了!”
听得此话,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张翠芳,奋力向着村边的汉溪河奔去。
扑通一声,他跳了进去,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眼前一片模糊,也没挣扎,由着河水带他往下沉,心想这下能见着娘了,他实在太想她了。
岸边正在洗衣服的妇人夫郎有听到咚得一声响,又听见远处村里传来有人跳河了的喊声,忙站起来环顾四周,见着不远处有气泡不停冒出,两个会水的夫郎连忙跳下去救人。
很快人就救上来了,有人不停按压着落哥儿的腹腔,片刻又有人不停拍着他的后背,如此忙活半响,他才呛咳着醒来。
岸边围了好些妇人姑娘哥儿,见他醒了都挺高兴,簇拥着他,帮他挡住几个贼眉鼠眼直往他身上瞧的人。
身上的伤经过河水一激像针扎一样让落哥儿止不住的颤抖,有人见他抖得厉害忙探了探额头道:“这么凉,快送回家去!”
季家这边,从落哥儿跑出去后就吵个不停,坎溪村村长余峰也来了。
“想让我退钱,门都没有,那哥儿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人你们领走,之前就说好了的。”
“就你家那又黑又瘦的哥儿哪里值10两银子?之前你说哥儿人长得不差,也愿意嫁过来,我们这才给的10两。现如今就这么个小哥儿,还跳了河,想来讹我,呵!”
俩人不停争吵着。
妇人说着话就上前撕扯着张翠芳头发,扭打在一起。
跟着杨平一起过来的汉子见状也向着季正走去,季正大哥家和周围坎溪村的汉子哪能由着他们几个外村人动手,纷纷撩起袖子迎了上去扭打成一团。
余峰见此气的青筋直冒,大呵一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杨平!耿季!你俩住手!”
他话音刚落,三五个哥儿姑娘就抬着落哥儿进了院子,两边人马也都纷纷停了手,几个哥儿七嘴八舌的说要赶紧给落哥儿换身衣裳。
张翠芳披散着头发,肿着半边脸,啐了口血沫,从地上爬起来恨恨道:“换什么衣裳,死外面得了!”
张翠芳这话叫一个姑娘听了不落忍,道:“婶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知道你家究竟是什么个事,也不想理会,你看落哥儿脸白成这个鬼样子,再不找件干净衣服穿上,怕是要病了。”
“对啊婶子,家里的旧衣服,你找来给他换上不就好了。”其它人也跟着附和道。
这群姑娘哥儿都年轻着,说话又急又快的,家里人也在这附近,张翠芳不敢发作,指着柴房道:“他知道地方,门开着。”
“怎么可以去柴房!”有人惊呼道。
“怎么不可以,又不是多金贵的人。”
除了落哥儿木着张脸,其它人闻言都默默望向季正,被这么多人看着,季正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的。”
亲爹都这样说了,别人更没话可说,几个人就扶着抖个不停的落哥儿进柴房。
见此余峰朝院子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都出去,无论是坎溪村的人,还是跟着杨家来的都无异议,跟着一起出去了,连季正也出去了。
耿季走在最后面,回头看了那落哥儿一眼。
又瘦又小的人,佝着颤抖的身子,被人扶着缓慢向前,巴掌大的小脸满是麻木,好像对生活已没了指望,只苟延残喘的喘着气。
明明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哥儿,却让人生出行将就木的老妪之感来,这不免让耿季生出些许怜惜来。
落哥儿回到柴房,熟门熟路的找到衣服。
有哥儿见状惊呼:“你住……”,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拽了一把,忙咽下了到嘴的话。
湿衣服一脱下来,众人都不免惊到。
只见露出来的后背后腰都是大片大片的淤青,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着,严重的地方已经黑得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