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红光从一间半掩着的房间透出,将客厅的一切照得影影绰绰,只能看清个模糊的轮廓。
“嚯,这怎么跟进了鬼屋一样。”白无常惊道。
“……”
殷垣默默看了他一眼,循着光往那个房间飘去。一踏进去,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供台,十几个电子蜡烛摆在桌案上,散发出暗红色的光晕。最中间是一个木头雕制的牌位,上面红墨写了一列字:亡子云子州之牌位。
白无常看见这幕,怪道:“原来是供牌位的……不对,我线人给我的情报确定那黄仙就在这里啊。”
“……线人?”殷垣神情复杂。
“你这什么眼神啊,少见多怪。”白无常嫌弃地撇撇嘴,在房间里四处打转张望。
见过警察发动群众当线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阴差发动群众的。
殷垣确实闻所未闻,并且叹为观止。
他不经意地往墙边靠了靠,忽地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供着牌位,怎么又不放遗像反而要摆一件佛像呢?”
“……这不是佛。没听说过有长这样的佛。”白无常扫了眼说道,“应该是这家主人被忽悠请错东西了。”
殷垣轻轻挑眉,盯着电子红蜡烛的光晕沉默一会,问道:“请错神像会有什么后果吗?”
“邪神占了正神位,还日日受供奉,不成精的东西也得开了点灵智,更别说其他邪祟……”
白无常说着,蓦地反应过来,甩出哭丧棒朝那佛像敲去。
慈眉善目的佛像霎时从头顶裂开一条缝隙。
白无常还要甩第二棍。
那尊只是裂缝的佛像瞬间四分五裂,从里面飞快地窜出一道白影,朝着窗户跳去。
“曹,我没拿勾魂索———”
白无常话还没说完,一根泛着红光的笔嗖地飞出,穿透黄鼠狼的头皮一块钉在墙上。
黄鼠狼全身的黄褐色皮毛根根直立,绿豆眼惊恐地看向殷垣。
不都说地府的阴差嘴好吃懒做,不干实事吗?
怎么会找过来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见我们来了还装死,躲得过吗你!”白无常狞笑着拎起黄鼠狼后颈,伸头闻了闻,简直血气冲天,可想而知沾了多少人命。
殷垣收回判官笔,死活不肯上前,对这股味一直皱着眉心,“他身上这位是怎么回事?”
“这得问他自己了。”白无常冷笑,逼问:“大胆黄十六,身为仙家不思修行,反而到处害人,你今天最好老实交代所有经过,不然我即刻就扒了你这层皮,带去阎罗殿。”
“……”黄鼠狼嘤嘤两声,弱弱道:“我是黄十四。”
殷垣适时说道:“看来你那线人不怎么靠谱啊。”
“……”
“少废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白无常摆出正义凛然的架势。
“我……我……”黄十四眼睛滴溜溜转,不肯就此罢休,嚷嚷道:“我冤枉啊,我只不过是犯了每个黄鼠狼都犯的错误,偷了几只鸡而已。我真没害人,你们这是想要屈打成招,我要去找判官老爷,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白无常侧目,看向殷垣,这身红袍还不够有辩识度吗?
殷垣:“我在这,你说吧。”
“呜呜呜——”黄十四哭声卡在嗓子里,震惊当场,“啥?”
“现在提倡移动法庭,在这也能断案。你说吧。”殷垣道。
“……”
黄十四:“你是判官?……不应该啊,判官不都是大胡子吗?”
“那是你少见多怪。”殷垣现学现卖,把这个词丢给了黄十四。
黄十四最后的机会也没了,心如死灰道:“我只是犯了每个妖怪都会犯的错误。修行这么苦,我走走捷径怎么了。”
“走捷径?”殷垣和白无常对视一眼,心知这是正题开始了。
“这家主人是个女的,她儿子去年车祸死了。我看她一直精神恍惚,被人忽悠请了个假神像,就趁机钻进了里面。在她每次上供时,稍微显显灵,骗点香火吃。”
“这不是时间长了,我就觉得这样对我的修行太慢。人的信仰固然有用,但到底不如直接吸□□气来的快。”黄十四打了个岔,“你们应该明白这个滋味吧,按时发工资哪有出去打劫来得快!”
白无常感觉自己被阴阳,顿时大怒:“你胡说,我从来没打劫过,那是他们自己愿意给的!”
“……”
黄十四缩了缩脖子,继续道:“所以,所以我就告诉她,她儿子在下面很孤单想要找个伴。最好是同样车祸的那种,这样有共同语言。”
“所以她真的去找了车祸离世的女孩来结阴婚?”殷垣问道。
“……哪有那么多正好车祸离世又适龄的女的。”黄十四语气古怪起来,“她是先看好了人,再拿对方八字找我算。如果合适,她就找人策划一场车祸,把女的弄死,拿她的骨灰来跟她儿子合葬。”
电子蜡烛的红光闪了闪。
殷垣沉默片刻又问道:“她杀了几个人?”
“一、二、三、四……”
黄十四一个一个数数,空寂的房子里,一时都是他声音。
白无常听不下去,“你数什么数,死了几个,你自己不知道?”
黄十四露出尖利的牙齿,嘿嘿一笑。
殷垣顺着他视线猛地回头,这才发觉,在牌位旁边,摆了一排毫不起眼的盒子。这盒子是黑色的,在昏暗的红光中几乎隐了身。
饶是见过不少案子的他,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寒。
“一个盒子就是一个人的骨灰……她怎么做到的?”殷垣不理解,“这些女孩的家属呢?他们没有骨灰怎么会善罢甘休?”
“这简单,她有钱,什么是钱搞不定的。”黄十四说道:“要我说,狠还是人类狠。我只告诉她找一个人接阴婚就行,她自己觉得不够,生怕委屈了儿子,找了一大堆人给儿子陪葬,啧啧……”
难怪黄十四身上血气冲天,死了这么多人,因果得算他身上一半。
殷垣想到这,扭头看向白无常:“死了这么多人,你没察觉到不对?”
阴差平时都怎么干活的。
“……”白无常嘴硬:“有的人寿命没到头,进不了地府,我去勾魂做什么!再说,这片也不归我管。”
“你们阴差做事还能再随心所欲点吗?”殷垣闭了闭眼睛,忍无可忍。
白无常:“行了行了,这不都来了嘛,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处理。我好带它去受罚。”
黄十四那绿豆大的眼睛在他们身上不安地来回转动:“你们要带我去哪?”
殷垣没搭理他,比起送黄十四受罚,现在还有另一件更紧要的事情去做。
凌晨,赵云州还在分局。
他们队四个人轮流上阵审讯,云水就是死活一个字都不肯说,把头一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赵云州看得生气,气鼓鼓坐到工位上翻看整理出来的卷宗,想要寻找其他线索突破。
可他连续二十四小时没合过眼,看见密密麻麻的字,睡意忽然席卷而来。
在梦里,他看见了个会说话的黄鼠狼。
黄鼠狼两腿蹲在地上,双爪做求饶状,委委屈屈地将赵云州刚接手的一桩案子以另一个角度讲了一遍。
末了,它说道:“云水朋友有一处住宅,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