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霂“啪”地一下把手机倒扣拍在了桌子上，就凭这声音，不用看他都知道，钢化膜肯定裂开了，他咳了咳想化解自己此刻的尴尬。

但对于足够了解他的人来说，比如和他一起开店的齐明轩，他刚刚那傻了吧唧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啊，没事。”宁霂逞强地抓了抓耳垂，“你有事找我？”

犹豫了一下，齐明轩说，“去办公室聊吧。”

“行，你先过去，我把空盘放厨房就过去。”宁霂站起身。

他大概知道齐明轩想聊什么，就是小满之前说的那件事，关于离开店的事。两人一起工作也有两年了，虽然私底下的交流不是特别多，但终归是足够了解的。一个眼神，就差不多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办公室名义上是他们两人的，但齐明轩却很少进来，毕竟厨房才是他的地盘，每天来店里后基本上就都在厨房里待着。这两年宁霂见他进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

宁霂在身后关上门，看着坐在他办公桌前的人，绕了一圈坐到办公桌后面，“说吧，齐哥。”

齐明轩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你的忠实粉丝没给你透露点消息？”

“我这不是等着你自己和我说呢吗。”宁霂没否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子对面的人。

“我会帮你找好代替我的人，我的那份股份也会低价卖给你，这段时间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齐明轩说。

宁霂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了些许受伤的表情，“你和我也太见外了。我们也认识有几年了，你觉得我在意的就是这些吗？”

“我不是那意思。”齐明轩立刻说，他知道宁霂的心思，当然知道他会因为这几句话受伤，可有些事还是必须说清楚。“我就这么离开了，肯定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减少你之后的负担，是我应该做的。你不是还有画展和节目那边的事要忙。”

其实齐明轩说的确实没什么错，两人是合作关系，而且宁霂还是大老板，齐明轩只是技术入股。现在他突然要离开店里，交接好之后的事是基本操作。

可宁霂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这几年的时间，他早就不觉得两人之间仅仅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是……”他泄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齐明轩说得是事实。

“小霂，”齐明轩平时不是多爱笑的人，但现在却露出了宁霂很久没见过的笑容，“你人太好了，我肯定要把后面的事交接好，要不你这性格，很可能就被人骗了。”

宁霂不太服气，“我又不傻，也在社会上混这么久了。”

“我夸你呢。你身边有很多人会帮你，你要多依靠他们。”齐明轩说。“你总是觉得小念单纯，你也没比他好到哪好吧。他是把自己放在象牙塔里，你是被家人放进去的，人家想通了还能自己走出来，你可能连门在哪都不知道。”

宁霂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到他住在象牙塔上了，眨了眨眼睛梳理了一下思绪，“不是，我怎么就单纯……”他举起手阻止话题再偏下去，“你找到更好更适合你的店，我肯定替你开心啊。我这毕竟只是一家咖啡厅，根本用不上你这个等级的西厨。当初也只是说在这段期间，来我这里帮帮忙。所以你不用那么担心我。”

几句话把原本的意思整个对调了，齐明轩颇有些无奈，这就是他说宁霂单纯的原因吧。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齐明轩笑得明显了一些。

“没有没有没有。”宁霂连忙挥了挥手，“齐哥给我介绍人，我肯定欣然收下啊，省了我多少事呢。你介绍的肯定不管是技术还是人品我都信得过啊。”

是啊，多单纯的老板。

“那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齐明轩不是太外向的性格，刚刚的话已经是他能说的最多的了，最后也只能拉回正题上。

“没时间也要给你腾出时间啊。”说是这么说，宁霂这几天也确实没什么事。

“好，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齐明轩说完也没有多逗留，站起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而宁霂则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了会儿呆。

这次是真的发呆，脑袋里一片放空，眼前看到的东西也没真的看到，像是入定了一样。

刚刚和齐明轩说的话不是假的，他确实是替齐明轩开心，对方愿意迈出这一步就肯定了他之后要去的，不是什么简单的餐厅。不过要说他不为雨后担心，那就是假的了。

不只是因为齐明轩要离开了，也因为他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也要跟着慕言出国了。不算突如其来，也算猝不及防了。这个店现在就算是上了正轨，也不可能全丢给还在上学的小满处理。

几乎在齐明轩说要和他聊聊的同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浮现在脑海里。现在算是聊过了之后，他更是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接着齐明轩的离开……直接把雨后关门大吉。

可就算要关掉，也不能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必须要等到慕言出国后在那边安顿好，并且自己也跟过去了一段时间之后。要不慕言那种想太多的性格，肯定会觉得他会关掉店，是为了他。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是有点远，至少要先见见齐明轩说的人，再找水哥阿澄那几个人好好聊聊，总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也是件大事。不说别的，徐女士那关也不好过。

当初开雨后，徐女士虽然没反对，但也是出了钱的。总不能才开了两年，连本都还没怎么赚回来，就店关了。

还是因为要追着男朋友出国。

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再到关店，宁霂都没再出过办公室。而大概是因为早班的小满也下班了，晚上并没有人来给他送饭。

距离关店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他终于离开了办公室，而外面正在打扫的两人一脸惊讶看向他。

“霂哥你在啊？”一个宁霂不是很熟的工读生正在扫地，看到他停下了手上的活。

“啊，打扫呢。”宁霂说。

“嗯，没客人了，我们打扫完就走了。”工读生连忙继续扫地。

宁霂点了点头，走到吧台问正在擦瓶瓶罐罐的钟离念，“还有剩什么吃的吗？”

“我以为你下午就走了。”钟离念从冰箱里拿出一碗汤和一份炒饭，用眼神问了宁霂一下，宁霂点了点头，他拿着东西到厨房加热。

虽然钟离念话少到了一个境界，但宁霂还是和他比较熟，所以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下午和齐哥聊了点事，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待着了。”宁霂靠在门边说，“然后你们几个小崽子，一个都没有给我送饭的。你小满姐就记着给我送午饭，还给我送的齐哥拿手的三明治。”顿了一下他继续说，“虽然是晚了几个小时。”

“我以为你回家了。”他不能代表店里的其他人，但钟离念自己是真的以为宁霂早就走了。

所以他现在就觉得有些抱歉。

“抱歉。”他直接说出口。

“念念，你太可爱了。”宁霂忍不住说。

虽然宁霂总是对工读生说这种话，但被夸……算是夸吗？

就算是吧。

被夸的人也还是不习惯被说可爱，于是红了脸颊。

没几分钟简单的饭菜就热好了，钟离念把盘子放到台子上，宁霂找出个勺子自己就开动了，“别管我了，你们收拾完了直接下班，我锁门。”

如果现在给宁霂热饭的任何一个其他的工读生，大概都会推辞两句，可他面前的是钟离念，只是点了点头，留下句“好的”，便离开了厨房。

虽然是自己说不用管了，但突然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宁霂还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啧”。

孩子太老实，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

~~~

“这是宁霂，雨后的老板。这是高玄昶，算是我师弟吧。”齐明轩简单给两人做了介绍。

“霂哥好，您叫我小玄就行。”高玄昶很客气的伸出手。

宁霂握了上去，“客气了，齐哥说你比我大两岁，叫我小霂就行了。”

“都别客气了。”齐明轩率先坐了下来，没给两人继续客气的机会，“说正事吧。”

而两人都很了解齐明轩的性格，了然地没再继续下去，一左一右在齐明轩两边坐下开始聊正事。

“齐哥给我看过雨后的菜单，我肯定都能做，味道应该也和齐哥做的差不多。”高玄昶直接进入主题。

“齐哥本来就对餐点要求很高，既然他推荐你来，我是肯定相信的。”宁霂收起了笑容，整个人都正经了许多，多少有点小老板的态度了。

“实话实说，你们菜单上有些东西我确实没怎么做过，冰面包这种东西国外确实没什么销路。”高玄昶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说。

“谢谢。”宁霂小声说。

“黑森林这种算是比较普通了，不知道齐哥调没调糖度……”齐明轩微微蹙了蹙眉，高玄昶无声笑了一下，“多少都有调过一点吧。”

“是呢，齐哥可不情愿了。”宁霂想到那时候的事，还是忍不住想笑。“实在没办法，黑森林真的太甜了，不调不行。”

“是啊，毕竟在国内，对甜点最高的评价，就是不怎么甜了。”高玄昶笑着说。

气氛轻松了一些。

“我是觉得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的，让你们见面是想看看性格方面合不合得来，长期工作下来，性格也很重要。”齐明轩差不多能感觉到这两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你哪天有时间要不直接来店里？看看设备什么的用不用得顺手。”见见人就是见见人，高玄昶的资料齐明轩之前已经给宁霂看过了，今天就是看个眼缘。而以他没有什么眼力见的眼光看来，高玄昶还是挺好相处的，未来问题应该不大。

“行啊。”高玄昶也很爽快，“也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看能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够不够店里的水准。”

“齐哥，你是觉得玄哥手艺不过关还给我介绍？”宁霂挑了挑眉，看向旁边的悠悠哉哉喝着茶的人。

“他手艺数一数二，你别听他乱说。”齐明轩性格就是直来直去的，不会饶那些弯，能接受他这点的，就能处好关系。

高玄昶显然和他性格不一样，立刻换上了讨好似的笑容，“我乱说的我乱说的，我手艺可好了。我认第二……只有齐哥敢认第一。”

宁霂这下确定了，至少从性格方面来说，高玄昶比齐明轩更适合和他共事，偶尔开开玩笑什么的，能让枯燥的工作有趣不少。

“不过，你不想像齐哥一样，去个高大上的西餐厅工作吗？”宁霂犹豫了一下，还是最终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