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微微蹙眉，非常地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老实听了邢云的话，“奔哥对不起，不小心弄疼您了。”再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那，满脸写着不服气。

“奔哥，你看你也挺忙的，我们也差不多要开会了，你就先去忙吧。”邢云侧过身给张奔让出位置，赶人的意味非常明显。

张奔有些不舍地看向宁霂，但脸上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揉着被慕言捏过的手腕，“开会，开会，你们开会。定了什么时候去告诉我一声，我好跟老板那边说，让那边好好准备接待你们。”

“我们会有人和那边沟通时间的，就不麻烦你在中间传话了。”邢云直接拒绝。

“啧，小邢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张奔立刻摆起了架子，迈向大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这地方怎么说也是我帮你们联系的，又是沈总点头同意的，本来你们就应该和我跟进这事，是吧？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去，都不肯告诉我？要我说还是你们现在年轻人升职太快了，想当年，我们熬多久啊才能有点自己的小想法。你这才来天野几年，就自己做节目，也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眼里了。”

眼见着他大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邢云开口打断了张奔，“定下时间我和你说。”

虽然不满意话没说完，但张奔也确实没再继续说下去，刚抬腿向宁霂迈了一步，慕言快一步挡在了前面。

张奔不耐烦地看了慕言一眼，指责他的多管闲事，但慕言也并不会因为之前的道歉就径自削弱自己的气势。两人这么僵持了几面，邢云再次开口送客，“奔哥，我们真要开会了。”

张奔“啧”了一声，甩手背在身后，离开了会议室。

前者刚出去，苏涟方瑜和容友琛就一个接一个进来了。

“邢哥，什么情况？”苏涟蹙着眉头问，显然听到了之前的事。

“坐下，慢慢说。”邢云的表情更臭。他们认识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几个人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

慕言悄悄摸了摸宁霂的手，宁霂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确实没什么，被摸一下腰也不会怎么，主要就是被恶心到了。即使之前听说了方瑜被动手动脚，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还是不太一样，现在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宁霂只觉得现在自己急需洗个澡。

慕言默默握紧了拳头。

“慕言，刚才的事我知道你肯定心里不舒服，我之后会找张奔谈的。”邢云紧蹙着眉头，可就算慕言看出了他对这件事的不舒服，也还是不能让他接受。

张奔摸的，可是他男朋友。

但邢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开会吧。”

“言哥。”当着这么多人，宁霂也不好叫什么别的称呼。

“嗯。”慕言跟着宁霂走到会议桌旁。

落座后，邢云开口，且直奔主题，“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个节目，天野还是比较看好的。不管是资源还是各个部门的配合，都是给了我们最好的条件、最宽容的待遇。摄影师我就不说了，小壹辉姐，这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

说完好的，就该说坏消息了，“但我也不瞒你们，这个企划我当时做出来，就有很多人等着看笑话，看我怎么以最难看的方式跌到。想要脱离原本的游戏规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也不是大部分权利掌握者想要看到，很容易动摇了别人的利益。”

几个人听到这里都难免呼吸一窒，屏息等着邢云说下去，等着他说出这次会议最关键的信息。

“前天我们加急剪了个粗剪，效果超出了我的想象。好几个高层看过都说满意，可以给我们买几个热搜加持一下。”邢云按部就班地解释。

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轻松了一些。

“但是……”

又紧张了起来。

“人红是非多，你们这还没红起来，就已经体现出来了。这两天找我谈合作谈加盟的人特别多，大部分我都推了，但有些我是真没办法。”邢云蹙了蹙眉，“张奔就是其中之一，他找上面的人，让我们把一期节目的拍摄地点定在他朋友的度假村。”

能看出邢云真的非常不满意这个安排，甚至连“奔哥”都不叫了，直接叫了大名。

“本来拍摄场地也没有多重要，毕竟我们不是旅游节目，实在不行棚里布置一下拍也不是不行。但张奔介绍的……”邢云说话点到为止，懂的都懂。

“我也不能什么都独裁，这事在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差不多算是定了，所以也没办法提前通知你们。我的意思是，尽快去拍这期节目，缩短中间能出错的可能性。”邢云说到了重点。“今天开完会我让人把下期主题发给你们，我的希望是能在3天后出发，现在问问你们的意见。”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默默消化着邢云的这几句话。

“节目形式和环节都不会变，这点底线我们还是要坚持的。”邢云说。“不过在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地方，退让一些也不是没有好处。像是在衣食住行方面，我给你们争取到了比之前更好的条件。”

“我们需要做什么调整？”慕言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如果真的只是节目组方面的调整，邢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臭脸。

邢云清了清喉咙，“从根本上来说，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调整，节目的主旨并不会改变，说是真实就是真的真实。但在这个基础上，可能需要你们努力去挖掘自己的内心，找到更多对于我们主题的探讨性。”

几人又是统一倒抽一口冷气。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邢云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这节目，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太过招摇，也没想着能让你们一炮而红。”

顶着几人不解的眼神，邢云继续说，“我做这节目的初衷，算是一个小小的反抗吧。对于现在的娱乐圈，也对于整个社会。在我看来，现在的社会过于浮躁，大部分的人是没有办法沉寂下来认真做事、认真做人。我找你们，是想提供一个净土，所以我无意让它进入主流，让更多人知道。因为一旦被更多的人看到了，就会同时被资本盯上。如果这个节目成为了资本的傀儡，那也就是对我、对这个策划最大的讽刺和侮辱。”

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让慕言不禁怀疑，邢云下一秒就要宣布节目的终止，以最决绝的方式断绝外界的污染。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接下来，节目的路应该怎么走。”邢云喝了口水，“昨天我和主创团队也开了会，现在轮到你们。我的想法和初衷还是没有变，这始终是一场反抗，不管规模最后有多大。”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更合适的方式，和想要加入这个节目的一些势力，取得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但这始终是我们的想法，我们无法预知别人是如何看待这场合作。我不想以恶意揣测别人的行为，但就算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这个圈子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你们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人选，我必须为你们的名誉和未来负责。如果你觉得现在节目的这些改变超出了当时签约时的想象，我不强求，我们好聚好散。”

“如果决定留下来继续和我一起反抗，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和能力，完成节目的初衷，给你们一个愉快的拍摄环境。”邢云这才说完。

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邢云所谓的不需要什么调整，也确实不用他们做什么，唯一要调整的是心态。然而心态这种东西，才是最难调整的。

谁也不能保证现在做的决定，在真正面临挑战的时候，还经不经得起考验。

现在放弃了，之后节目备受好评，能不能接受？

现在接受了，之后节目遭到诋毁，该作何感想？

好像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实际上却承载了太多。

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毕竟简单的几个字，能决定的事太多了。

“没让你们现在决定，回家和家里人同学朋友商量商量，最晚明天晚上给我答复，我这边好准备人对接。”邢云再次开了口打破了一屋沉默。

“我还想录制。”出人意料的是，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方瑜。

“我……知道我可能不太适合这种节目，应变能力也没有两个mu哥好，但我知道大家都是好人，都是为了这个节目好。我就是……”方瑜说得很艰难，但却没有犹豫，“觉得你们都挺好的，这个机会也很难得。虽然邢哥你说得很严重，但那些也不一定会发生。我觉得，只要我们做好自己，不用管别人说什么。而且我以后也没打算近娱乐圈，就算有人骂，节目结束后，也找不到我骂了。除非他找到我本人，那他也怪厉害的。”

最后一句话把会议室里的人都逗笑了，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

“说这些也只是把最坏的情况提前告诉你们，不是说肯定会发生。我在圈里还是有一些人脉，不然我也不敢这么做，带着你们硬碰硬对我也没什么好处。”邢云这时的脸色终于好转了点，“我还是有自信把节目做好，让你们全身而退回到各自的领域，也不会对你们未来的人生有太多的负面影响。当然，如果你们想进娱乐圈，虽然我是不太建议，但我也可以给你们铺路。主要还是看你们的意愿。”

“我也想录，挺好玩的，以后也没机会接触了，趁现在多玩玩。”苏涟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地意味说，“要是骂的太厉害，我就回法国抱我奶大腿，反正她一直催我回去陪她，正好有正当理由了。”

“那我怎么办？”容友琛瘫在座椅里，“我家可没背景，也抱不了谁的大腿。我学金融就是为了发家致富的。”

“其实……”苏涟顿了一下开口，“实在不行，你可以抱我大腿，给我卖卖画、联系联系展览之类的。”

“Art advisor那种？”容友琛从座椅里弹坐了起来，但一瞬后又瘫了下去，“可我一点都不懂画啊。除了能看懂画的是什么，其他一窍不通，这还得是你不是画抽象画的前提。”

慕言扯了扯嘴角，“那很难了。涟哥的抽象画在圈内还是小有名气的。”

宁霂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很久远的名字，“Lane……”他呢喃出声。

然后猛地看向苏涟，“你是那个Lane？”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Lane？哪个Lane？我不知道啊。”苏涟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嘴角却扯着难以察觉的弧度。

“是吧。”宁霂这下肯定了。

然而苏涟也只是微微挑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