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伴随着耳边有规律的钟表转动,盖勒意识渐渐回笼。
手指,还能动。
身体的部位,没有丢失。
手腕,疼痛感剧烈,已经扭伤,行动力下降。
身体周围气流涌动平静,身下触感柔软,玫瑰香气味。未处于室外。
盖勒悄悄眯起眼睛,望着昏暗的窗幔,忽然感到身边好像有外人的气息。
“嗯!”盖勒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就要按动指缝隐藏的开关甩开折叠军刀,却忘了手腕扭伤,一时间疼得面目扭曲。
“呼——”
那是清浅的呼吸声,听着有些耳熟。
盖勒试探着,慢慢扭头,却正好对上那满口谎言骗子的熟睡面容。
面色苍白的瘦削男人躺在盖勒旁边病床上,雪白的病床衬着乌黑的头发,映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倒有几分像他口中的“魔女”。
但是,怎么可能呢?
盖勒闭了闭眼睛,然后蓦地从病床上翻起身。小孩子的身体行动要比预想的不方便,平日里看起来普通的桌椅板凳在变小后的自己眼中高大无比,仿佛难以逾越的巨兽,透着漆黑莫名的恐惧。
盖勒晃晃脑袋,使劲儿咬了一下自己舌尖,剧烈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
虽然不知道在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看来是除掉眼前这个令自己“费解的不安因素”最好时机。
——“盖勒.坎贝尔,你听好了,如果在遇到难以抉择的状况时,不要犹豫,用最少的时间选择那个绝对不会背叛王国的决定,承担起坎贝尔王室的职责。这是我,也是你的祖母,莉莉安娜女王一直所坚持的。”
如果祖母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颤抖的手指悄悄探进暗袋,摸索出一把沁了毒的匕首。
盖勒赤足站立在地板上,翠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昏暗的灯光。那个“费解的因素”还像是在睡梦中一般,不省人事,毫无防备。
莉莉安娜女王讨厌教会那一套,仗着“神的名义”招摇撞骗鱼肉百姓,她也讨厌一切无法解释的不稳定因素。遍布王国的虚幻恶魔传说像是无法逾越的大山,自不怀好意的人口中一点点堆积,重重压在所有人心头,阻碍了这个国家大步迈向前。
女王不信神,也不信恶魔。
“那些都是用来骗鬼的把戏,我要做的是守护这个国家。”
英姿飒爽的女王抚弄着自己如瀑的长发,祖母绿一样眼眸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一如自己从父王珍藏相册中所见。
“守护这个国家。”
盖勒喃喃自语着,小小的身躯轻盈如同暗夜幽灵,来到面容惨白的男人床边。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对准男人的心脏。
这个奇怪的男人很可疑。明明最初来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小镇,一切行踪都是保密的,然而在他出现后,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突如其来的袭击,自己与道尔走散。无法解释的奇怪宅邸……能做到这一切的……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除了自己的死对头,那个笑里藏刀的教会老怪物安奈墨尼之外不作他想。
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安奈墨尼豢养的一条疯狗,或者是最近总找自己麻烦的戴尔顿议员雇佣的杀手?是用来掇取自己性命的工具。
“改革派”中看起来出现了教会的叛徒,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除掉他!
但是……他看起来不像是要伤害自己的样子。
两个矛盾的声音在脑海中纠缠不休,吵得不可开交。
盖勒恨恨地咬紧嘴唇,最后一次询问自己。
“如果莉莉安娜女王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绝对守护王国的荣耀,除去一切不稳定因素。
摒弃心中最后一丝迷惘,男孩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儿重重将匕首扎进男人心口。
刀剑破开胸骨撕碎肌肉,埋进心脏的感觉真实而诡异。扑面而来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溅了盖勒一脸。
男人似乎从睡梦中惊醒,目眦欲裂,本能的挣扎。
盖勒死死压住匕首,看着它越来越深,直至深深埋没进他的胸腔。而男人的挣扎渐渐平缓,直至逐渐消失——他甚至连濒死的痛呼都来不及发出。
而盖勒却始终不敢看向男人的眼睛,只是兀自盯着自己紧攥着匕首的掌心,逐渐被粘稠的漆黑染红。感受生命力随着血液流失,男孩果决地重新拔出刀刃,任凭鲜血沾染满身,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结束了。
盖勒如释重负地喘口气,手脚利落的藏起匕首转身准备离去。
却在顷刻间被身后传来的嗤笑声惊住,全身一个激灵如遭雷劈。
“怎么,杀人的时候那么果决,却在动手后不敢确认是不是真断气了就走吗?”
盖勒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身,震惊地看着身后原本该是死去的男人尸体发出一连串的嘲笑,轻飘飘从床上坐起来。
自己身上,地上,床单上。粘稠漆黑的血液如同活过来一般,蜿蜒扭曲,汇成一条条诡异的血流,像是电影倒放,一点点返回到男人身上。
“喀、喀喀。”
盖勒慌忙举起手中刀刃,摆出防御的架势,看着床上坐着的男人脑袋僵硬诡异地大幅度扭动,关节不似活人,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还活着?”
盖勒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冷声道:“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把戏?”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男人”竟然咯咯笑起来。他的笑声阴寒冰冷,透着不知名恶意。
血液汇成的漆黑溪流返回到他身上,汇成一个黑洞似得漩涡,“男人”的身体就好像某种柔软的泡沫塑料被吸入其中,渐渐缩小扭曲,最终只听“哗啦”一声,仿佛骨肉撕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