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祝瑶真没想过,他居然走不了,剧情进度依旧保持着99%,到底是缺了哪里呢?他反复琢磨曾玩过的游戏,最终还是将线索放在这唯一有牵扯的人。
画外,那少年依旧在读书,白日读夜里读,可谓十分刻苦。
祝瑶想,倒是难得。
明明是个皇子,倒比举子还勤奋,奇哉怪也!
怕是图谋不小。
这话自是他偷听到的,既然走不了,还没法沉睡,他只能再次发挥偷听大法,寻些乐趣。
“谁?”
不知多久,赫连辉放下书,望向周边,空无一人。
门外侍奉的青烟,看了眼其他人,轻轻扣了下门,获得准许后,才抬步,小心进了这书房,弯下腰。
她低声询问,很是谦卑,“殿下,怎么了?”
“无事。”
半响,赫连辉才淡淡应了声。
不该想的。
他终于来了,来了又如何,来的也只是那片刻。
“母妃近日可好?可曾顺心些,还是……’”
赫连辉转而问道,随即缓缓起身,将书放回原处。
青烟侍奉于旁,眉目间多了些成熟风韵,稍显出岁月的痕迹。
她略显松快,细细道来:“娘娘说近年的年岁好,结的的果子都好吃,薛将军这次返京,带了不少北地的香梨,格外脆甜,正等着殿下去尝尝呢?”
赫连辉不咸不淡道:“将军既然没送来,便不必去尝了。”
青烟有些怔住,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母妃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回陛下召将军回京本就倚予重任,我为臣子,不可为些小事叨扰将军。”
这回她是听懂了,殿下是在避嫌。
近来因内阁大学士竺彬被查出结交朋党一事,二三皇子也被斥责,闭门思过,朝中人心浮动,风波不少。
赫连辉想了下,补充道:“明日你把桌案旁那几卷佛经带去,再过几日便是母妃生辰,小儿无以为敬,只得抄几卷暂作先头的贺礼。”
“奴婢晓得了。”
青烟慢踱步至桌旁,取起那预备好的经文,召来个侍婢,托盘承托,这才随着一同缓缓退下。
离去前,只见他依旧在看墙上的画,那画自生辰宴被要来已有七年了吧。
赫连辉望向墙上挂着的画,直到此刻他都觉得好似一场幻梦。
那碧色纱窗里的一切,那屏风后的人影,那人白衣墨发,赤足而立忽就站在这房内,转身回望画。
“喂,别看了。”
耳边传来一句低语。
赫连辉近乎呆住,转头看去,念着的人忽得就驻足书架处,青色长袍,墨发垂腰,打量那摆着的玉瓶,不由得心下一跳。
“你没走?”
已有几天了,他居然还在。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依然留在地下,而非回了天上。
“我也没想过,谁知道呢?世间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
祝瑶扬了扬衣摆,略有些叹气。
也许这游戏就爱不走寻常路吧,他还真以为结束了。
赫连辉应了声“哦”,只是看他,似怎么也没看够,看不够。
祝瑶飘了下,游到书架另一面,略有些避开他目光。
“都说了,别看了。”
“你天天盯着那破画,盯的我在画里都不自在,只得出来了,别弄得我出来还接着盯,天天看鬼,小心变鬼。”
祝瑶有些怨念道。
他可没忘,这小鬼长大后貌似当了皇帝,是他的攻略对象……天知道,让个直男吐出这四个字有多绝望!
“变成鬼未尝不可。”
赫连辉回了句,依旧很平静。
祝瑶:“……”果然,长大的小孩就不好玩了。
“不想做皇帝,想做鬼?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我没想过当皇帝。”
赫连辉平静道。
祝瑶嗤了句,这话说的,真有点手拿金锄头,不当回事。
还不想……你当了皇帝后,可把‘我’这个同血缘的游戏角色害死了一次又一次,他要信他就是狗屎。
“你不信。”
“没人相信,如蛰伏猛虎,蓄势待发,你宫里人私议你都用这句。”
祝瑶离得远了些,看向指尖红线,只觉得更深了些。
赫连辉微怔,补了句,“那不过是杨学士的一言之词。”
“不管是真是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小鬼,你要倒大霉了。”
祝瑶乐悠悠道,颇有些看戏姿态。
这话倒不是假的,许是剧情进度到达99%,他这个画中鬼停留的时间变长了,自然走的地方也远了。
他听了不少八卦,不少秘密。
“我知道,是要奉诏出宫、前往封地一事吗?”
“咦,你竟是知道。”
祝瑶也有些好奇,这事儿他可是昨晚从皇帝寝宫那里听到的,只有皇帝同他最信任的内侍在。
他敢保证这是第一手消息,很多人都不清楚。
赫连辉不紧不慢道:“陛下召回薛将军,怕有令他固守京城之意,为防止我们里应外合,他定会将我外派封地,短时间都不会回京。”
祝瑶无言。
这话倒是同那太监私底下的揣测一模一样。
“你倒是个天生当皇帝的料。”
“我说过了,我不想当皇帝,从来就不想。”
赫连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祝瑶摇头,回了画里,只留下一句话。
“小鬼,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想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不当,他人当,他容得下你吗?”
赫连辉微怔住,收住了情绪。
是吗?
这些年他不争不抢,朝堂之事更是半分不沾,只读自己的书,学自己的画,足足把自己埋了起来。
他没想过争,他也不能争。
可依旧见他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只因两年前内阁讲习五经的杨济才,杨学士夸过他的一首习作诗,“如蛰伏猛虎,蓄势待发。”,招来不少私议。
他前往封地就真的能远离这些纷争吗?
不过两日,旨意果然下来了,他被立为靖王,封地在北地大名府。
殿内宫侍多被打的措手不及,不少以为薛将军回京,这位皇子怕是很有些倚靠了,谁知就要去封地了。
这一去怕是不知多少年,更甚者再也回不来。
青烟在整理将带去的随驾物品,她已经被点为王府属官,一同跟去北地。
“殿下,这画……是否……”
青烟见他这几日有些静默,只依旧时不时看那墙上挂的画。
有些莫名的“痴”。
赫连辉只是在想,他是生气了吗?明明还在,却也不出来了。
半响,赫连辉低语,“这画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好的,北地寒冷,不是长久呆之所地,倒不如送回母妃那里。”
“喂,小鬼,你心也太狠了吧。”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把我从贵妃那里要过来。”
祝瑶急忙喷了句。
这小鬼,他还急着做任务,把它丢下它做个毛。
赫连辉听到这声音,忽得一笑,转而亲自把画取了下来。
“想来母妃喜新念旧,还是送副新画为妙,这旧画还是带去封地,以解我相思之苦好。”
“……”
“什么,小鬼,你乱讲什么?”
祝瑶真气炸了,相思个鬼啊,这小鬼他才十六好吧。
赫连辉只当没听到,缓缓画卷起,收好。
青烟见他手执画卷,颇有些兴奋意味,格外少见。
说来也怪,这画明明就个文人的书房之景,没什么特别的,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怕是署名是“苦瓜居士”。
这苦瓜居士堪称前朝最奇最怪的异人,他擅医擅画,自号“苦瓜”,颇为惊奇,他自嘲说自己是人间头一号苦瓜,不过一缕孤魂,流浪人世间。
“小鬼,你报复心真重。”
祝瑶翻了个白眼,坐在马车头顶,呸了一句。
直到出了京,到了前往封地的路上,那画卷依旧日夜放置在赫连辉手边,时不时被拿出来打量。
用他的话,以解相思之苦。
祝瑶受不了那种打量,干脆往他坐的马车上飘坐。
赫连辉有时候由着他,有时却偏偏选择骑马,并行瞧他。
祝瑶无力,他晕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