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辰出宫后,就直奔牧府。
今日牧府已经挂起了白灯笼,虽没有大办,但是府中所有鲜艳之物都已经收起来,也请了高僧来做法。
牧闻雷今日没有去国子监,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朝中的赏赐已经下来,正摆在堂中,很多很抢眼。
但是没人在意。
停云已经换上了孝衣,此刻正和牧请露一起烧火纸。
盆中已经有了许久灰烬,应该跪了许久了。
“请露,去看看哥哥。”
袁氏将牧请露支走。
自己担忧地看了停云一眼,也离开。
宋应辰整理自己的衣服,拍拍身上从外面带来的灰尘之后才在停云旁边跪下,拿起火纸同停云一块烧。
火纸化成灰烬,一直往他们两人身上飘,还是火红的,但是两人都没有后退。
是没有风的,是留恋。
牧看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该怎么逃避这件事情,就一直坐在屋檐上。
他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这么脆弱的人。
随风比他小一点的。
就这么去了。
边关,刚打完仗,死伤惨重。
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牧战德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他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军师。
牧随风已经下葬,就葬在他母亲旁边。
以后他们一家人都会葬在那里。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在爱中长大,是他最信任最疼爱的孩子。
他不知心中是怎么想的,明明那日的卦象不详,可他无可奈何。
没有牧随风,恐怕死伤会更惨重。
牧战德已经许久没有流过眼泪。
短短半年,黑发送白发,白发送黑发都经历了。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可是……
他不敢去看夫人的墓碑,他害怕。
昨日刚合眼,就梦见了夫人,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入梦。
她在怪他,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儿子。
他不敢再睡,醒来之时,已经头涔涔,泪潸潸。
军师立于战场之上,风吹过来还是散不开的血腥味,清理尸体已经进行了两日,还有无数人等着回家。
他这次是真的怕了。
战火还没有熄灭,这一处,那一处还燃烧着,土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边关的居民也受到影响,已经几日不敢出门,牛羊都已经饿的贴骨。
这就是他守卫的江山吗?
这些年,手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那几个孩子一直在眼中,恍惚间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是真的发觉自己老了。
随风,已经不敢再叫这个名字。
他是否会怪他呢?
怎么都是应该的。
柯将苑久久伫立,不愿离去。
林栖是第一次上战场,她没有看见牧随风在哪里,但是她知道他们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她感受这着这种快感,她感觉自己是有用之人,她也能报效祖国了。
最艰难的时候,林栖咬牙坚持着,她知道扛过去就好了。
当胜利的号角吹响时,她控制不住躺在了地上。
是温热的大地,周围的喧嚷都于她无关。
她好想找人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不止是战胜了,还是她作为一个女子,真的做到了和男子一样。
她是不一般的,她一定知道。
可是等她缓过来之时,却传来噩耗。
她等的郎君就这样离开了。
她不知他是尸体在哪,一直无脑地找着,最后还是军师带着她看了最后一面。
那时候他已经卸下一身好看的铠甲,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
将军站在前面,说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该,所以她一直忍着。
最后在牧伴阳的声音掩盖之下,才敢叫出他的名字。
明明是他让她等着的,可是他食言了。
她还等着他夸她呢,她知道他一定会毫不吝啬地夸奖。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下葬了。
那日,欢喜全被悲伤挤走。
牧伴阳这两日没有管军中事务,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在河边没有被战火侵略的地方,他独自拿着酒对着滔滔不绝的河水神伤。
这是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
以前停云会跳舞,会唱歌,会背诗,牧随风会舞剑,会吹箫,他们三人总会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或者晚上。
可是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以后要独自在这里想两人。
一个阴阳相隔,一个远在京中。
真是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为什么人要分开呢,牧伴阳想不明白,他们一家人一起守着这边关不好吗?
他想不明白的。
这个问题谁能想得明白呢。
侍朋带着一身伤回去给王上复命。
还没到王上宫中,就被王后截了过去。
命人好好地给他医治伤口,眼里的泪一直不停地淌。
“你走之后,我日日祈福,盼着你平安归来,不想还是弄得一身伤。”
王后说着,心疼地看着侍朋。
“母后,不碍事的,只是这次儿辜负了你们的期待。”
侍朋多想和东城那次一样,骑着马回来,接受群臣的朝拜。
可是,他败了。
明明就只差一点。
“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也不能说全败,只是和齐国之间的盟约是该改改了。”
“多年征战,已是劳民伤财。”
王后安慰侍朋。
败就败了,他北蒙只要还没灭,就没有什么惋惜的。
有她这个圣女在,北蒙只会越来越好。
旁人将侍朋的伤口包扎好,又给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这才退下去。
侍朋给王后请安之后,才去见王上。
王上也不急,耐心地等着侍朋。
现在他们是父子,不是君臣。
侍朋前来,脸上没有了盛气,反而是一脸愧疚。
王上见到侍朋之后,就觉得此战没有白打。
他儿长大了。
“父皇。”
侍朋乖乖行礼。
“起来吧,身上的伤可有事。”
“母后已经帮儿处理过,已无事。”
“如此,便让我们安心。”
“此战虽败,但不必忧心。”
“你也无需如此挫败。”
“回去好好休息,其它事情全都交给旁人去做。”
王上说着,欣慰地看着侍朋。
“是,父皇。”
“好了,回去吧。”
“药材,补品都已经送过去了,你回去怕是他们已经做好了。”
“儿谢父皇。”
“放心,群臣不会有意见,你是北蒙的希望,做什么都是对的。”
“儿告退。”
侍朋被哄好了。
他是北蒙唯一的王子,就算是战败,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死去些子民又能怎么样,他北蒙一定会国祚绵长,子孙万代。
况且这二十万大军一面有四分之一是东城的俘虏,能为北蒙战死,是他们的荣幸。
侍朋回到寝宫,躺在了久违的床上。
征战这几日,确实没有休息好。
是熟悉之人入梦,侍朋觉得也没有那么糟。
梦中,是他与停云最后一次相见的场景,是上次没有回忆的。
若他知道是最后一次,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