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发的楼盘,一共12层,装了电梯,一梯两户,都是大平层,再加上是江景房,开售的时候价格不便宜,苏白买的时候就花了百来万。她看了所有的楼层,最终选了能看见河边的五楼。
她翻着钥匙把门打开,从厨房拿了把剪刀,从塑料袋里面拿出一双拖鞋,剪断连接绳,整整齐齐摆在时平脚边。
喝的酒气已经散尽,那点因为朦胧夜色和孤单生出的不明情绪,被室内明亮的灯光一照,全都现了原型。
时平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就带上了审视。
他俯视着,看蹲在自己面前,乖巧摆鞋子的女生,猜测着她的用意。
是孤单寂寞,想来段艳遇?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想拿点一手料卖给狗仔?
苏白心思没这么多,她还年轻,满心满意都是自己重获新生的激动,和能够靠近喜欢的人的喜悦。
她拉着时平在沙发坐着,拿了纯净水递过去。
其实,酒后喝些温水更合适些,家里也不是没有温水。但苏白清楚记得时平的喜好。
上辈子,她在时平剧组实习时,仔细观察过。
时平只喝瓶装水,而且只喝固定牌子的瓶装水。
暗恋的14年,观察时平,揣摩他的喜好,已经是苏白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所以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就把这个品牌的水放进了购物袋。
包括袋子里黑色的拖鞋、纯棉材质的蓝色的睡衣和毛巾、薄荷味的牙膏和蓝色的牙刷,都是习惯。
是时平的,也是苏白的
“谢谢。”时平摩挲瓶盖,拧开,喝了一口,仅仅沾湿了嘴唇。
苏白现在很满足,她不在意时平的不信任和戒备,只要她能看着、追随着发光的太阳,她就很快乐。
这种快乐溢满了她的心脏,她的眼角眉梢都往上扬着,哼着轻快的小调,将睡衣和毛巾都塞进了洗衣机洗净烘干。
在她忙活着的时候,时平也抽出空来,打量四周。
门口只有女式拖鞋,独居女性。
鞋柜放着个月饼盒子,没盖好,露出里面满盒的红色钱币,没有戒心。
厨房很干净,灶台没有油污,冰箱里面都是饮料和水果,不擅长做饭,家境优渥。
房间里到处都是绿植,沙发上堆得都是玩偶,茶几上放着糖盒和饼干盒,年纪不大,容易心软。
时平不动声色收集着信息。
“五十分钟就可以啦。”苏白蹭过来,拿着坐垫,盘坐在地上,裙摆向上滑动,堆积着,露出膝盖。
她仰着头看时平,询问:“家里有两个空房间,你喜欢有阳光的,还是能看见江边的?”
时平笑笑,反问:“我不能睡你房间?”
这句话,暗含着更直白的意味——“我不能睡你?”
苏白皱皱鼻子,没说话,似乎有些为难。
看来不行,估计还会被讨厌。时平观察着女孩的神色,觉得在预料之中,却又控制不住的心悸。
这种心悸说不明道不明的,像是怕被讨厌又像是被嫌弃的遗憾,催促着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先开口道歉。
“对——”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女孩打断。
“那我去换个床单被套,你不喜欢绿色。”苏白带着笑容,跳起来往自己卧室跑去。
时平的视线里只有扬起的裙摆落下的那点纯洁的、干净的白色。
好半晌,他轻轻笑了笑,站起来,慢慢跟上去,抱胸靠着门口看着。
女孩的卧室很干净,棕色的木质地板反射着暗光,嫩绿色亚麻材质的床单服帖垂下,贴着床脚,化妆台上摆着些瓶瓶罐罐,空气中还浮动着一些香气。窗户边摆了几盆小雏菊,还没开花,只能看见零星几个绿色花苞中包裹着星星点点的黄色。
“我不喜欢绿色?”时平突然问道。
跪坐在床上换被套的苏白一愣,随即肯定点点头,道:“你自己说的呀,你喜欢蓝色和黑色。”
时平重复道:“我自己说的?”
苏白点头:“今年《时尚》第2期杂志。”
时平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段记忆。
今年年初,他拍的第二部电影《小巷的落霞》爆火。
那是一部很规矩的文艺片,晦涩、暧昧、拧巴,带着昏黄的、阴沉厚重的色调,扭转了业界对他只能拍“无营养”商业片的评价,主流导演圈朝他打开大门,“兰花奖”最佳导演被他斩获。
随之而来的,就是采访、采访和采访。
好些问题,这家报社记者问了,那边杂志记者又问。
问到最后,时平不耐烦了,就随便找了个答案搪塞了过去。
《时尚》采访那天安排的服装是蓝色的西服套装和黑色皮鞋。所以当记者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随口回道:“蓝色,或者黑色。”
为了不显得敷衍,他还补充了一句:“最好是纯棉材质。”
所以,女孩的身份昭然若揭。
时平为自己之前那些猜测发笑。
“你是我的粉丝。”他死死地按住心底不明的心悸和空落,开玩笑道:“要签名吗?”
苏白爬起来,光着脚跑进书房,翻出一本书页边角起了毛边的杂志,正好是刚提起的《时尚》杂志。
“可以签在这上面吗?”
时平笑笑,摊手道:“没有笔。”
苏白赶紧将自己的钢笔递过去。
暗绿色的钢笔,笔帽上装饰着暗金色,细细的女士钢笔,有些滑,得握紧才能写字。
时平握着钢笔,在杂志第一页留下签字,递给苏白。
苏白接过,将签名墨迹吹干,小心翼翼的的收进柜子里。
时平笑她:“这么喜欢?”
苏白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又是一个直球,时平突然很想吸烟。
他问:“家里有烟吗?”
女孩点头,丝毫不惊讶他这么问,趴到茶几下打开柜子,拿出一盒荷花牌香烟,顺便还递过来一盒火柴。
是喜欢的香烟品牌,时平也确实更喜欢火柴而不是打火机,但他不记得自己采访时说过?或者说过,但已经忘记了。
“谢了。”时平接过,问:“这些也是在杂志上看的?”
苏白没说话,听见洗衣机传来的声音,跑过去,从里面掏出暖烘烘的睡衣和毛巾。
她手上不停,叠着毛巾和衣服,嘴上也不停,揪着之前的问题问时平:“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时平划着火柴,看着火柴燃尽,按灭在烟灰缸,没点烟。
他没有在女士面前吸烟的习惯。
“不生气我在杂志上胡说八道,骗你们这么小粉丝?”时平问她。
苏白不解:“我喜欢你,又不是杂志。”
“更何况,我问你,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生气?”
这么直白的话,打的心脏有一瞬间暂停跳动。
很快,时平上下抛着火柴盒掩饰住,歪头看摆在自己手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蓝色挺好的,从今天起,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了。”
“绿色也不错,要不你把那支绿色钢笔送我?”他说的漫不经心。
苏白有些犹豫。
那是妈妈给她18岁的生日礼物。
时平本就是开玩笑的,见她为难,体贴换了话题道:“快去睡觉吧,我也能吸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