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昼夜不息。——就算是沉厄能熬得住,马也熬不住。
沉厄对明秋充满了怨念。
既然明秋说了在云阳见,那么他就一定会在云阳等他,这一点并不需要担心。沉厄只是不能接受明秋这样突然的不告而别。
……全没个说法,好端端的突然玩消失,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幸而手腕上绕着的朱红符文还在,明秋还不至于一气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伤己之事,沉厄忍不住的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跟个发了疯神志不正常的人似的,对着那道红绳似的符文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
“你知道吗?”沉厄握了握拳,又摊开手掌,“你现在是孤儿了。你娘亲不要你了。你变成没人要的小孩了。”
“什么?你说你阿娘是不可能会抛弃你的?”
沉厄叹了口气,说:“唉,这谁知道呢?你娘亲这个人啊,心里事情想得多,偏偏嘴巴比死鸭子还紧,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是我的错。”
“是我不够在意他。”
“我太放心他了。”
放心到误以为自己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忘掉一个人,且狂妄的认为,明秋永远都会守在他的身边,——不论是等他回头,还是等他追赶。
………
沉厄赶到云阳的时候,已经与他半个月前干净清爽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他牵着一匹疲惫的马,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眼底青黑,以至于在云阳镇门口守了好些日子的人,反复比对过手中的画像之后,这才敢上前与沉厄搭话。
“请问这位公子贵姓啊?”
沉厄牵着马,兴致缺缺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偏黑,面相老实。沉厄暂时没什么应对人的兴趣:“我不认识你。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没认错,没认错!”那人又将沉厄仔细看了看,然后便把手中的卷轴打开,递给沉厄去看,“这可不就是公子您么!”
沉厄于是便定睛向那卷轴看去,只见那画上的青丰神俊朗,双目有神唇角含笑,头发干净利落的扎成了一个马尾,沉厄看得禁不住讽笑了一声,说:“就凭这幅画,你居然能认得出是我,可真是好眼力。”
“不敢,不敢。”那人摸不准沉厄的态度,只好“哈哈”的陪着笑了两声,他从怀中摸出来了一块玉牌,交给沉厄道:“是一位先生叫我这几日守在此处,等着公子您来,便将这块玉牌交给您。”
“先生?”沉厄一听那人说的话,都顾不上去接那块玉牌,他一把紧攥住那人的手腕,又紧张又急切的问:“什么先生?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他……到底在哪里啊?”
沉厄这段时间本就疲惫,眼中熬的全是血丝,此刻他情绪激烈,再加上身高,着实很有压迫感,偏偏他那一叠的问题,等他的中年人几乎一个也回答不出来。那人被沉厄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他道:“我,我也不清楚那人是谁,他给了我一锭黄金,叫我拿着玉牌等在镇门口,见到了画上的人,就将玉牌给您……公子,您别激动,您顺顺气……我就是个送东西的,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大清楚他的行踪,……他,他戴着顶帷帽,我实在看不清长相,身高……”
那人大致的比划了一下,“比我高点,大概这么高……就是看着太瘦弱了……”
沉厄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整个人都突然的颓丧了。他松开了那人,有些浑噩的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玉牌,兀自低声的嘟哝道:“他肯定又瘦了……”
明秋让人交给沉厄的玉牌,只是一块简单地引路玉牌,平常看不出什么,但只要交到了设定好的人手中,即使那人不会术法,这引路玉牌也能够为其显示路径。沉厄低头认真看了下玉牌上显示的目的地,是在云阳山中的一处,他于是将玉牌收好,又问那等着的中年人:“画轴可以一并给我吗?”
中年人要那画轴也无用处,自然是爽快的交给了沉厄,沉厄小心的接过,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画像……是他画的吗?”
中年人:“……”
那中年男子茫然的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道:“这,我也不大清楚……”
“嗯。”
沉厄不管他,他只将那画轴在背后背好,仍旧是自说自话般的道:“没关系,总归是他给的……在他心里,总是把我想的那样好,……可我哪有这画上的这样好。”
沉厄此刻邋遢潦倒的尊容,再加上他这时不时自言自语不大稳定的情绪,着实叫那中年人看得心里捏一把汗,他目送着沉厄牵马离开,不进云阳镇,转而向着云阳山的方向前去,也算是松了口气。中年人回了云阳镇,直奔一家小客栈去,他敲响了二楼的一间房门,敲过了两下,那房门便自动打开了。
明秋没有再戴什么帷帽,他此刻正安静的靠坐在窗边,似乎在往窗外望着什么,可是那窗外分明就只临着一道空巷子,入目除却斑驳的青墙,再也没有其他了。
“剩下的一锭黄金在桌上。”
“是,是。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这中年男子正是这间小客栈的掌柜,他将自己方才与沉厄的对话,一一同明秋复述了一遍,明秋听完后点点头,他仍旧是看着窗外,神色未动。
——明秋想,现在的沉厄,或许还会短暂的着急想要找到他,不过,等到沉厄到了云阳山,大约很快就能将他抛之脑后了吧?
算一算时间,他的确也在云阳镇,住了有近半个月了。这里慢节奏的生活明秋很喜欢,只是终究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的下一站,将会是雍山的缃城,那里有着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医馆,几十年以前,明秋曾经被迫在那里休养了半个多月,——因为一个傻乎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