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隅是一套带院子的两层小独墅,一层的次卧我改装成了小书房,是我个人的隐私区域。
二层两个主卧里分别带个卫生间,我习惯性住左边的那间,另一件一直闲置着。
我总是想着会有客人来,比如周周、比如何书韫,或者罗赋生来京市出差会小住一段时间。
事实是除了程祁住过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来过。
我总是将自己贫瘠的生活预设的很热闹,实则朋友家人加起来寥寥无几。
我一直明白这寥寥几人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我的生活里,我还是这么预设着,以免他们来了之后我拿不出最佳的状态迎客。
周周一直在封,距离太远见不到。罗赋生的总公司也在上封市,在我考进美院前几年他有机会来京市发展的,但他和当时的女朋友感情出了问题,气盛之下放弃了。
何书韫在去世前还考了宠物殡葬师资格证,也曾想过将宠物店拓展到京市,可她死了。
她生前的许多愿望听起来都很朝气蓬勃。
程祁在知道我在京读美院时就说过,让我依靠他,我当时不服,心想整个研一都是我自己读下来的,谁需要依靠你?
可现实再一次彻底的否定了我并且狠狠的嘲笑我。
这种没有条件和立场的依赖让我成瘾,成瘾的东西一般都难以戒掉。
我一直很懂事,从不会问一些很蠢的问题,比如,程祁,我们故交老同学的身份真的份量重到可以让你照顾我到这个地步么?
祈求他人的爱是一件多么下贱和傲慢的事情,我咬紧牙关也不要自甘堕落。
情不自禁时我也会拼着尊严求证一些事情,理智回神后我又会谴责自己是没用的废物东西。
这么多年,父母在外面忙着海外生意,是罗赋生在尽力照应我方方面面的日常。
他知道我畏寒,无论是在封的家还是潜隅,家里的供暖一直到春四月都没有断过。
就像现在,暖气轰着全身,我并没有很冷。
程祁在右边卧室里的卫浴里重新放了热水,还在浴缸的小桌架上放了杯果汁,他怕我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待太久会低血糖,我尝了一口,口感竟然是我平日里喜欢的牌子。
何书韫并不喜甜,却钟爱这个牌子的橙汁。
橙汁糖度很低,口感也不好,酸苦又涩。
她说,她和橙汁很像,但是却没有橙汁美好。
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和一杯橙汁做比较。
她还说,她更像是一杯馊掉的橙汁,还是用摔碎的玻璃杯装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徒劳的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去比喻她。
我说,书韫,太阳每天都是为你升起的。
我说,你是一把浸了血色的红珊瑚。
我还说了很多,那些不需要绞尽脑汁就随口拈来的话也没有让她留恋很久。
可这些话留不住她,我自以为是的陪伴也不能解决一切。
我永远记得她说,她是一杯用碎裂玻璃盛着的、满溢的、馊掉的橙汁。
我记得她一切的喜和不喜。
所以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京市没有这样的老牌子果汁。
刚到京市的时候我还为此小小的失落过,只是因为一个果汁。
我洗漱好下楼的时候,程祁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
他正围着我买的小熊□□的围裙站在那里端最后一道汤类的东西,颜色亮澄澄的刺眼。
程祁很会做饭,这和我印象中的他很不一样。
他更喜欢的是将更多的时间精力花在研究和学术上,吃饭问题也都在校内食堂解决,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煮饭的?
柠香烤鸡腿、翡翠白玉卷还有个鲫鱼豆腐汤。主食是米饭。
“这是什么?”
我指着汤碗里明度很高、黄澄澄的颜色问,心里却想着我手里的调色盘怎么永远调不出来这样漂亮纯净的颜色?
“南瓜、小米、胡萝卜还有黄豆,破壁机打的米糊。”说着他将汤匙丢进了我面前的碗里。
颜色真好看,食材都不爱吃。我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程祁看向我的头顶:“没吹干?”
我抬手摸了摸头发:“里面干了,发梢没干,不碍事……”
程祁已经转身向一楼的卫生间走去。
“真的没事,不用麻烦了……不会感冒的。”
程祁在客厅插上吹风机的插头,看向我,那意思很明显。
他腰间的围裙还没摘,手中握着粉色的吹风机,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到了刚才那杯果汁。
见我犹豫没动作,程祁仪好耐心的催:“请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