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了心绪,生怕被别人看出来我在没出息的回忆往昔。
夜过十二点,寒冬腊月的,不远处小吃街上明黄色的牌匾连成了灯河,屹立不散。
那两人的身影追逐着逐渐缩小成两个点,消失在视线里。
寒风萧瑟,我们两个被有意无意留下的人像是两堵破败萧瑟的水泥灰砖墙。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
时过境迁,少年高傲尖锐的声音在七八年时间的浸泡下,竟变得如此温和,宛若一块质地温良的玉。
我曾经那样张扬膜拜的跟在他身后两年,不曾等到他的回头。末了只有一句,她这样的成绩喜欢我,我嫌丢人。
那年我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程祁却已经毕业两年了,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眺望着冰糖葫芦的摊贩,还能回忆起来我的喜好,有点说不清的亲昵。
我扯出抹笑容:“上年纪了,吃不了太甜的。”
我不再是十三四岁靠着幻想度日的小女孩了,也从来没有资格多想。
“胡说。”温玉般好听的嗓音夹了嗔怒:“你明明上个月刚过完24岁生日,年轻着呢。”
话落,我们同时一怔,我明显感觉到他尾音的凝滞,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速的一眼,然后我们两人陷入了无限的沉默中。
程祁率先打破死一样的沉默,很自然的抛出了另一个话题:“在读书还是工作?”
“在读书。”我硬板板的回答。
“哪里就读?”
我顿了下:“京市。北纬。”
京市的北纬美术学院是全国三大美院之一,京市一流学科建设高校,金贵程度足以和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及法国巴黎国立美术学院媲美,是所有艺术生遥不可及的梦想。
程祁比上学的时候还要高出很多,上学时我总是站在他后面遥望其项背,那时候大概比我高出半个肩膀,如今的我大概只到他的下巴和喉腔处连接的某一点。
我这么清楚我们的身高差,是因为我是正视他说出的这句话。
我想知道他的反应。
他的下颌线微微收紧,不笑的时候,他深邃刀刻一般的眉目更加凛冽,我对于他的生气感到凌虐般的解气和舒爽。
嗯……好像气得还不轻。
京市的大学城分东南西三个主区,西区的大学城含金量最高,学校也最好,大多都是国家前十,数得上号的,北纬美术学院和和京大的位置就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我在北纬上了一年的学,自然知道程祁在对面的京大吃饭上课做科研,可是我从未有一次去看过他,有时候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三年前一个人乘机周转一二十个小时也要见他一面,哪怕远远瞧一眼不说话也好,可是现在一条斑马线的距离再也没有让我有当年的冲动。
我以为我放下了。
我以为不见面就可以抵消些什么。
“你在北纬美院读研?”
“是。”
是又怎么样?程祁,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时候我还不懂,不懂他眼底翻滚的欲言又止。我只是想刺激他,我甚至不懂我为什么这样做。
或许是因为当年没有真的见上一面,或许是因为自己卑劣的内心想要一点点报复,或许我真的很难释怀。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次从美国回来我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才考上的美院,如果说是程祁刺激了我,不如说是我自己实在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到这情天恨海里不像个人样。
程祁的愤怒在我眼里挺不可理喻的,他确定我在北纬美院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可就是什么也没有说,我却能看清的他的火气。
程祁凝视了我好半天,最后深呼一口气才露出笑容:“北纬就在京大附近,你来京市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带你在京逛逛。”
他倒是不客气这样说话。
“我们有微信的,罗弋。”
他竟然还记得我们有联系方式,我以为他早就不记得了。
“还是说……”他的笑容渐渐苦掉:“我给你做导游都没有资格?”
他坦诚的好像真心邀请我似的,我准备好的那句‘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告诉你我的安排’变得更加欲盖弥彰。
在喉咙里滚了两圈我也没说出来,不动脑子的脱口应付:“我不知道你在京大读物理系。”
程祁的笑容彻底凉了下去,他的眼神像今晚的夜风,带着刃往人心里割。
“你为什么躲着我?”
“你想多……”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读的是物理系。”程祁打断我的话,眼珠不错的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句问:“你不是没有关注过我么?”
荒唐在沉寂中破土而出,我就说了我不喜欢撒谎!
“……周周告诉我的。”
用另一个谎开始园上一个谎,仿佛永远走不出来的怪诞迷宫。
程祁无言良久,笑声鄙薄:“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