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在经历了翻天覆地的事情后还能万事不留心的谈笑风生,即使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在相近情绪来临时依然不能幸免其波涛汹涌。
藏着心里久了的人、事,就像心里楔进了一枚钉子,时时刻刻都发生着隐痛,疼不死,也不快活,总会在最放肆的那几秒忽地就疼了一下。不需要很长时间,一秒就够了,然后胸口回荡的放肆里就掺上苦味儿不走心的心猿意马。
程祁就是这颗万恶不死的钉。
时间久了,这颗钉带着绣浸润骨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慢慢的也丧失了当初的痛感。
可是程祁的一句话似乎将整个和血肉相连的钉一口气拔了出来,没有任何前兆和铺垫的生撕硬扯出,带动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疼痛难忍。
“刨去你成年的时间,我们六年前就该在一起了,不是吗罗弋?”
六年、十年,这些时间都算什么?我既然心底念着你没有说出口,那就代表我并不是每分钟都要为你而活。程祁,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大吵一架后还能在在一起,你凭什么贪婪?
脑子里滑过周周怒极说过的话,跟在谁后面十年都要回头看一眼。
那你的贪婪,是不忍还是歉疚?
我在程祁面前像道剥离掉外皮的丑橘,没有任何的难言之隐,没有任何的矫情饰言,只有一句在吵架后逼迫般的愿意不愿意。
如果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这一刻的难过算什么。
“如何在一起?”
仅仅是和你的老师吃了一顿饭,我们就吵成这个样子,你拿着中立的态度站在我面前,我们如何在一起?在他眼里我的伤害不是可以净时间累积难以忘怀的,那么何书韫呢?
我拽住程祁的袖子,一路快走的拉他到孙旭曾经待过的数学办公室门口,程祁在后面跟着我亦步亦邹没有反抗,我气喘着把他拉到这里。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站定,回头看他,仿佛孙旭红酒里的毒蛇攀附在了我的身上,口中吐出危险的信子,恶毒在胸口滋生。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你曾经说过你会帮我,还作数吗?”
程祁脸上掠过一丝迷茫,他以为站在这里发誓就是在天地可鉴的表明衷心。
我站在已知的结局上,悲哀的把他的喜怒欢愉收入眼底。
“不违背道义和良心的前提下。”他走近一步,脸上带着发誓的端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以为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我会有一种快感,可话到嘴边,看着程祁的严肃到虔诚的眼神,我蓦地迟疑了。
“阿弋。”程祁伸手过来牵我。
我躲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偏向办公室的门:“孙旭在这里,猥亵过我的朋友。”
程祁牵我手的动作卡在空气里,眼睛里欢喜前的肃重还未消退,脸上的血色先褪尽了。他漆黑的眼睫一动不动,在我脸上徒劳的辨别着真伪,他嘴唇嚅动,似乎想确定什么,却在接触到我的眼神时又放弃了。
什么事情能抵得过信赖如父的亲人是这样的牲口底色?
接着,程祁明白过来我把他带到这里的原因,我却在这一秒下意识的想解释什么,可先涌出来是眼泪。
我简单站在这里稍稍回想就心痛难当,亲历者是如何忍受十年梦魇回忆的袭扰?
程祁轻轻摇着头,抗拒着这句没有转圜余地的话。
“你以为仅凭我手上的一道疤,仅凭他那两年对我的恶意针对,仅凭他曾经的造谣……就能让我恨他这么久吗?”我的眼角因为哭了太久而干涩生疼,泪水汇集到下巴上滴滴断落。
“割腕,投湖,吞药。她死了三次。”我冷静的把横在我们之间的最大矛盾铺开,绝望的问:“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和程祁在落雪的潜隅院落中相拥,我哭着问,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我却问不出口,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熟知摊牌后我们的结局走向。程祁的不横加干涉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我。只是站在这里,往昔就能将我撕裂成片,只是站在这里,我就能感受到程祁的痛苦。
“我会……”程祁的嗓音几乎瞬间就哑了,仿佛这些真相也哑在不见天日的时间长河里:“……再调查清楚的,阿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发抖的指尖小心谨慎的捏了捏我手腕上的衣袖,很快的放开,话音是破碎的,漏着残风。
好一个再调查清楚。
我垂下因为失望而可笑的眼睛,吸了吸堵塞的鼻子。也是,那是他的老师啊,他怎么会偏听一人之言,哪怕是我。我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高看在他心里,我自己的位置。
“我只是找人查了孙旭的车牌号,不过两天的时间,系统就遭到了反噬。”我的重心退而求其次,理智重新占了上风。
毕业聚餐那天程祁开的是孙旭的车,我竟单纯的以为是程祁发现我的调查。
他后面质问我,我先入为主的以为程祁发现了什么,即使中间有质疑,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并不值得我深入去想,直到我今天见到了孙旭,他毒蛇般阴鸷的眼睛让我清楚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这是他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