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涩意好似绵密的银针,把她藏在最深处的期盼翻出来戳碎。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不是意料之中么。
莫要再心伤了。
低着的脑袋直至月悬中天时分,这场夜宴才总算结束,双髻被缀珠红绳束着露出小巧耳面的少女低眉顺眼地跟在青年身后。
那些或祝贺或恭维的体面话她懒得听,便垂眸盯着自己足尖,细细品味心尖酸涩余韵,努力适应那般又堵又憋的闷痛。
闻相之子,哪有不娶亲生子的道理?从前是跟她,只不过此后是同别人罢了。
他们会耳鬓厮磨地低语,会在四下无人时亲昵,他这般外冷内热的人,若是做了丈夫,想必也是顶好的。
近乎自虐般这样想着,却有道轻得几乎难以捕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你么?”
四周嘈杂的声音太多,偏偏这句落进少女耳中。
岑寄?认出她了?
谢知仪僵得实在太明显,下一瞬胳膊便被人扯住拉至阴影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
“是我,岑将军有事?”
闻清许挑眉答得自然,黑眸中攻击性却不减分毫,少女胳膊也是柔软的,像朵被日光晒透的棉花。
他本想拽她腕子,长指险些握住她伤处时堪堪移开。
别处攀谈的臣子女眷都看过来,这两人碰一起,能说的可就多了。
岑寄视线被挡得彻底,他便收回视线,底色永远都是柔和的眸子此刻也冷下来,辨不出情绪的嗓音沉稳。
“无事,只是告会大人一句,仗势欺人并非君子所为。”
“哦,那趁虚而入便是君子所为了么?岑将军想必对此多有心得。”
岑寄认出她了。
谢知仪顾不上思索闻清许话中含义,只知晓再叫他二人争锋相对下去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劝住闻清许,他如今像是变了个人,浑身带刺,跟谁都要呛两句。
从前最不屑逞口舌之快的人眼下是一点亏也不愿吃。
两指捻住青年抓握在自己臂上的指尖捏了下。
“欸,你觉不觉着闻大人身后的侍女有些眼熟?”
“眼熟?倒还真有些。”
一双秋波流转的眼眸紧紧盯着不远处宫灯下青袍男子的崔姩婉这才分出些目光看向他身后,这一看面色便冷下来。
若说崔姩婉最厌恶谁,那当属奉恩侯府谢知仪,她厌她分明能好好退婚却硬是叫那心比天高的少年落个没脸,更厌她无情无义,未婚夫婿倒了竟是没有半分念旧,这般为人处世者将奉恩侯府踩低捧高的嘴脸暴露得一览无遗。
这样有根有据的厌恶情绪叫崔姩婉便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糟心。
但她就是一眼认出谢知仪来。
闻清许究竟知不知晓那些说出来都笑人的往事?
以他的势力,怎会不知?
可若是知晓,又怎愿将她贴身带在身边?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岑寄便知晓自己今日不该将她叫住,于是干脆利落地拱手行礼,“是岑某唐突了。”
谢知仪几乎是被腿长脚快的青年扯着走,她本就憋着气,干脆停下脚步挣开他钳制,柳眉紧蹙着看他。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闻清许被她猛一挣也停下,他饮了酒却将那些旧事记得更清,郁色渐浓的黑眸试图从明显不快的少女脸上找出些许心虚与愧疚。
可什么都没有。
她简直坦荡得过分,澄澈无物的杏眸压着怒意瞪他,软和的脸颊红红,像只憋极了要啃人的玉兔。
那股口干舌燥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诡异地冷静下来,闻清许简直觉着自己近日染了东西,每日每时都憋闷着,憋闷得叫他想发疯。
想不管不顾地用言语聚成把最最锋利的刀,撕开她总是这般无辜的假面好好看看,其中究竟是红是黑。
不过若真是这样那倒应了岑家那厮口中的仗势欺人。
谢知仪眼见他一双阴恻恻的眸渐渐清明起来,刚那阴沉劲儿消散得无影无踪,像是被鬼夺了身子似的,染了酒意的黑眸懒懒上下扫视一圈,紧接着便吐出坏话来。
“哦,忘了你身子长得短了,抱歉。”
“……”
混账东西!
若不是还有往来宫人,谢知仪简直想一脚把这个酒鬼踹成四尺男。
“主子说话你怎得不应?”
闻清许抬眸看天上星辰,募地想起曾经她说星子转换一轮,世事便又要重来一回,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若当真如此,他断是不会被她再蛊惑一回。
“哦,知仪耳力不佳,抱歉。”
“那这样可听得清?”
比少女高出一头有余的青年募地垂首凑到她耳边,淡淡酒气被沉香裹着变得好闻起来,谢知仪一激灵想逃,又被他长臂一揽捞回来。
少女后背便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
“主子都醉得走不动了,你这小丫鬟怎得还不如钟无有眼力?”
“我身子长得短,如何驮得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