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一天我真的归去了,总得给小玖一些继续生活的念头吧。而她平素里最思念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了,倒不如就将它变成一个支撑着她的信念,哪怕那只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的疑问。
“我们一直都在寻找母亲的路上,难道不是吗?”小玖反问道。
我羞愧难当,因为这一程的自己只顾着探索一些新奇事,并没有将寻找一只猫当成自己的主线任务,它甚至都不曾出现在我此番的行程之中。我想这大抵是因为自己内心已经认定了被寻找的那只猫早就不在了,即便是依旧活着,自幼与她分离的小玖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母亲的模样。
小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生活总得继续嘛,难不成还要因为谁的离去而剥夺自己活下去的权利吗?我的确很想念母亲,却也不能将自己永远困在回忆里,不是吗?”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这只小猫远比我想象中的成熟太多太多。就连大多数人类都无法看淡的生死离别,小玖竟然剖析得如此透彻,而我亦自叹不如。乐观的人会以为离别是重逢的开始,悲观之人却觉得离别是相逢的固有结局,这两个说法似乎都有理,却是千差万别的两种活法。
“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我小心翼翼地说着,否则我总不能直接同小玖说自己从未在意过那只母猫是何种成色、何种模样吧?
“当然记得啊!”小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同我一样全身都是雪白色的毛,同我不一样的是她很厉害,若是有其他异类来争夺我们兄妹的食物之时,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同对方争斗,而我遇事儿却只能选择撒腿逃跑……”
其实,逃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要不是留下来硬捱就是正确之举了。再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春秋时期的军事家孙武就是这样说的!
小玖尚且不足二十天的时候就被我们家抱养了,之后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见母亲,倒也难为她还记着母亲和兄弟姊妹的样子。去接小玖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倒是与那只母猫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当时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小玖的身上,只是随意地朝着她瞥了一眼而已,记忆中那分明就是一只纯灰色的大猫啊!
我们沿着河岸一直走,河水向东而我们朝西。天色渐渐破晓,相比平日里的悠闲和散漫,此刻的我们更像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因为不能见日光的我必须赶在太阳上升至地平线以前找到新的落脚之处。
“快看那棵树下坐着一个女孩子,可她是面朝着河岸,总不能是想不开了要轻生吧?”
小玖是在我之前发现那个坐在河堤处的女孩的,她倚靠着大树而坐,扬起下颌望着渐渐破晓的天色,远在四十米外的我们着实看不清她的其他动作,若是单从这个角度去看的确有几分要看淡生死的感觉。
“你以为所有人都患有抑郁症啊?”我已经习惯了同小玖抬杠,当然这次也一样。
尽管我嘴上倔强地说着女孩不会轻生,可脚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毕竟如今的天空还未完全放亮,此刻坐在河畔的大都是早醒或是失眠的人,一旦没有睡眠便容易胡思乱想……我不敢接着再往下想,毕竟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等渐渐靠近之后,我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白皙的皮肤,过肩的头发,白色格子的围巾,浅紫色的羽绒服,女孩的怀里抱着画板,左手里还握着几支长短不一的画笔,她微微扬起下颌仰望着天空,像是在等待着太阳自东边而出的时刻,届时也会迎来清晨的第一缕会洒在静谧的河面……
我终于明白,她是一个写生的女孩。
“天就要亮了,我们得快点离开了!”
一旁的小玖也抬起头来仰望着渐渐越过东山之上的朝阳,催促着我快些离去。
我们溜进了附近的体育馆里,大约是正月里的天气太过寒冷吧,平素里热闹喧嚣的体育馆此刻竟空无一人。这对于我而言倒是一件幸运事,而我正好可以借用这个地方睡一个回笼觉。
“安然,你说那姑娘是在干嘛呀?她当真不会选择跳河吗?”
我朝着小玖摇了摇头后答道:“七墨她不会的!”
知晓她被唤做七墨是因为方才在画板看见了她的署名,不过这更像是昵称而非女孩的本名。如果说起初觉得她不会轻生是在同小玖抬杠的话,此刻认为她不会跳河倒是百分之百可以确定的事情了。依据容貌和穿着打扮,我猜测她的年纪大抵是二十出头,七墨是一个很喜欢画画的女孩吧,否则也不会选择在这寒冷的时节坐在河边等待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河面上了。
还没等我解释完,小玖便趴在两旁的休息椅上睡着了,果然啊,年轻就是睡眠多!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只能安静地守在她的身边,然后盼望着没准一会儿也就能睡着了呢。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我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身躯上多了些分量,醒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灵魂上多了不少纸张。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纸张下抽离开来,无意之间朝着左边瞥一眼后才发现这里竟然多了一个女孩子。我被吓得一激灵,心想七墨是何时出现在体育馆的。
“这都半个多小时了,好吗?”小玖抱怨道。
小玖只是小猫咪而已,她能知道半个小时是多久嘛?等等,她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循着小玖的声音,我发觉她是躲在七墨怀里的,此刻七墨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而她似乎也很是享受待在人类怀里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竟然有些吃醋。
七墨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些纸张,就像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万般热爱的梦想那样。画纸上有晨风和日暮,也有树荫和行云,不过纸上最多的却是描摹一个男生,时而背着单肩包走在散学的路上,时而身着篮球服奔跑在运动场里,时而躲在屋檐之下等待着大雨结束……
那些喜欢写生作画的人脑子里总有很多奇思妙想,这让我不禁怀疑世间在他们的眼里是否会有不同的形态组合和构造方式。用自己所喜欢的方式来记录一切美好,兴许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吧!
“你说,她这又是在画什么呢?”
七墨将小玖放在了一旁的座椅上,然后手执画笔继续着手自己喜欢的事情。她认真地低头作画,偶尔也会抬起下颌定睛凝望着不远处的篮球场发一发呆。
大约几分钟以后,画板上便浮现出一个场景来。画里的男生身着无袖的球服、怀里抱着篮球一跃而起,即使这幅画尚不完整,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辨别出她所画的是一个奔跑在运动场的大男孩。同之前的那几张一样,七墨画里的男生皆是同一个人!
“安然,明明体育馆里空无一人,七墨画中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儿啊?”小玖一面欣赏着画笔在七墨手里飞快的滑动,一面为这幅画所刻画的场景而感到好奇不已。
的确,这里空无一人,可七墨却总是盯着篮球场,偶尔也会自行比划某一个动作来完整画面,你说她痴傻也行,笑她是疯子也罢,总之写生作画才是她此刻最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寒冷的正月里牺牲了睡眠时间而将自己困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至于画里的男生,起初我也以为那只是一个被用来练习素描的素材,不过此刻的我却改变了主意。
“因为那个人一直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