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环顾周遭,天地间唯余混沌暮霭,几番探寻,终究徒劳无功。
正当此刻,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伸向夜来,将她惊了一跳。夜来讶然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
“姑娘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老者声音沙哑含混,枯枝般的手掌不住颤抖。
夜来探手入袖,只摸到枚铜钱,轻轻放在对方掌心。夕色在铜板上折射出微弱辉芒。
“老丈见谅,身上未带吃食,这个可使得?”她话音未落,忽然察觉老者接钱时,指尖在她腕间若有似无地叩了三下。
夜来眉头微蹙,指节骤然发力擒住老乞丐手腕。老乞丐吃痛却未呼痛,反是躬身长揖道:“贵人慈悲,老朽拜谢!”话音未落,他已挣脱桎梏。
怔忡间,阿柱脚步声渐近,待夜来回眸,巷口惟余斜阳残照,哪还有乞丐踪影。
“阿霜,怎么了?”阿柱见她神色恍惚,疾步上前探问。
“没事,遇上个乞丐...”夜来摇头,长袖轻垂,掩住她微颤的指尖。她掌心正攥着一枚单薄玉简,上面正刻着数行秘文。
夜来指尖微微摩挲,分明那篆纹盘曲晦涩,不知怎的,她却能心领神会——
公子钧令,既已得手,速往黛城。
......
“这木匣…老朽确实从未见过此类物件。”老者轻捻胡须,眯起眼睛端详着红漆木盒,“看形制不似中州产物,这些铭文倒与西州商队旗幡上的符号相仿…只可惜老朽毕生未踏足西域,实在帮不上忙。”
百善堂内药香氤氲,往来求药者络绎不绝,青衣药童手持铜秤立于檀木柜前,眉眼含笑将各色药材包入桑皮纸中,纸绳翻飞如蝶,口中殷殷关切。
“多谢先生指点。”夜来颔首致谢,眸光却暗了几分。
“老先生费心了。阿霜莫急,咱们再往城南打听。”
二人正要转身,方大夫忽然架上水晶镜片,目光灼灼盯着夜来腰间赤色剑鞘——
“这物件…倒是稀罕得紧…”
“先生识得此物?”夜来急切转身。
“此物煞气萦绕,倒与老朽珍藏的血苁蓉有异曲同工之妙。”
“血苁蓉?”
方大夫面露赧色:“此乃越州战乱时偶得的奇珍,历经数代兵戈淬炼,方在尸山血海中长成灵物。不过…”他忽然抱紧药匣,“此等珍宝老朽可不出让。”
“咱们哪敢奢望…”阿柱憨笑着挠挠后脑。
“依老朽看,这剑鞘沾染的亡魂,怕是不比边关古战场少啊…”
夜来指尖轻颤,血色梦境忽又浮现眼前,心头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一角。
阿柱忽然想起什么,急切问道:“老先生可否再为阿霜诊治毒症?她的眼疾当真无法可医了吗?”
方大夫连连摆手,枯瘦的手指捻着银须:“月前便已诊过脉了。老夫行医半生,这般诡谲的毒症实属罕见。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莫要再奢求其他。”
“况且这姑娘如今气色红润,行动如常。”他捋着胡须瞥向窗外,“可比你当日描述的危重情形好上许多。孙家小子,莫要再让老朽为难了。”
两人听罢相顾无言,只得默默退出医馆。夜来倏然回身,可那道莫名目光却已然消失无踪。
方大夫猛然拍额:“孙家阿柱!让你娘下回记得多采些紫草!”
“好嘞好嘞!”阿柱在远处挥动草帽应答。
牛车晃动,夜来却听那方大夫拨动算珠时的絮絮低语。
“这月紫草耗得忒快,双溪镇拢共百十户人,哪来这许多刀伤火燎的...”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行渐远,余下的话头尽数碎在夜风里。
“操这份闲心作甚,横竖不过是个药铺...”方大夫揉着酸胀的后腰,忽地拔高嗓门,“默翁!又野到何处去了?速来搬药材!”
后厨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惹得他竖眉喝骂:“每回货到就寻不见人影!莫不是踩着时辰躲懒?”
里屋转出个独目跛足的老仆,脸上蜈蚣似的疤痕随着手势扭动,喉间发出咿呀怪响。
“比划清楚些?”方大夫眯起昏花老眼凑近细瞧。
这跟了他二十载的哑仆竟显出罕见的焦灼,树皮般的面皮涨作猪肝色。
“你想探听...方才那女子...的来历?”方大夫捏着胡须揣测。
“我上哪儿知晓去!”方大夫甩着衣袖催他扛箱。这残躯老仆单手拎起半人高的药箱,筋肉虬结的臂膀仍不减当年气力。若非贪图他工钱低廉又寡言勤快,这般骇人相貌早被别家药铺撵出门去。
末了又补道:“虽说毁了容,眼神儿不大好使,总归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瞧着与孙家后生眉来眼去...怕是好事将近咯...”
“嗬...嘿...嘿......”砂纸磨铁般的笑声自默翁喉头滚出,惊得方大夫险些跌了戥子,暗忖莫不是常年试药见了奇效。
“阿柱...大喜...”默翁晃着花白脑袋,肩头沉甸甸的木箱竟轻似柳絮。
“老痴儿...”方大夫笑啐一口,低头捣起药来。口,低头捣起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