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赐尔名嗔。”
“既承嗔刃之名,当以霜锋淬刃,绝情断妄。十恶所至,万障皆破。”
......
“阿霜?”
“阿霜姑娘?”
阿柱的声音仿佛自亘古之遥传来,令夜来倏然回神。
“你怎么了?”阿柱关切问道。
夜来怔然。斜阳将树影拉得细长,恍惚间与记忆里某个飘摇的影子重叠。她抚上那香囊,终于下定决心。
“孙大哥可去过黛州城?”
阿柱挠头沉吟:“我自幼长于无缘山,连双溪镇的集都是十岁才见着。至于州城...”他赧然摇头,“怕要教你失望了。”
夜来指尖轻颤:“我得了一封信...许能解我身世之谜。黛州或有我生母踪迹,我想去那里看看。”
阿柱心口微窒,却仍温言道:“既如此,待我和我娘说了,自当陪你走这一遭。”
夜来垂首:“孙大哥这般照拂,倒让我不知如何报答...”
暮色恰染得阿柱耳尖绯红:“顾大哥常说,江湖儿女,自当扶危济困。阿霜何须挂怀。”
夜来莞然一笑。
阿柱赧然:“说实在的,还是我沾你的光。我娘不许我出远门,可我也老惦记着黛州城。”
“——三年前听镇上的货郎讲,黛州靠近东海,每到秋后就有大潮可看。潮头砸在礁门峡那阵,轰隆隆的动静老远都震耳朵,水汽能把整座观潮塔都蒙住呢!”
夜来轻笑着回应:“若能顺利前往黛州,孙大哥可要替我仔细瞧瞧。”
“阿霜别担心,你看不真切的景物,我定会原原本本说与你听!”阿柱憨笑着抓抓后脑,忽然从腰间掏出几束青葭:“给,归途时特意摘的。”
“——阿霜,你若是打定主意,便去吧!”他将芦草往前递了递,叶尖在风中微微颤动,“待你想起从前之事,千万要告知我真名啊。”
夜来接过芦草摩挲叶脉,唇角漾起笑意:“一定。”
阿柱突然仰头望向天边的流云。
“天色沉了。”
“我们回家吧!娘该等急了……”
......
月影斑驳间,忽起恼人蜂鸣,声声刺耳。
樵夫负薪而行,汗透葛衣。驻步拭额间咸涩,抬首观月影渐斜。林间倏然掠过冷芒,急揉双目——
“莫非走了眼?”他回首但见林涛轻卷,自哂夜色未至便草木皆兵,正了正肩上柴捆续行。
刀光如电破空,樵夫但觉耳际微凉,数茎灰发飘落泥尘。他踉跄跪倒颤声:“好汉且慢!万事皆可计较!”
十余道玄影自树梢飘落,当先者面覆焰纹,掌托一枚白玉腰坠:“可识此物?”
樵夫面如土色:“诸位好汉明鉴!小人半生伐樵,这等精细物件,实非山野粗人所能见。”
辛九与一旁岚十八递过眼色:“山中可有孙姓人家?”
“孙姓...”樵夫抹着颈间冷汗,“莫不是采药的孙阿柱?”他伏地作揖:“这穷山恶水拢共十余户,小的记不真切。倒是那采药孙家,许是诸位要找的门户。”
“药材?”两人交换眼神,剑锋寒光一闪,辛九沉声道:“带路!”
樵夫如捣蒜般连连作揖:“这就带路!这就带路!”他背起散落的柴火,躬身引着众人往山道挪步。此刻他心如擂鼓——既怕刀剑无眼伤及家人,又不愿害了常赠他草药的孙家,盘算着带人绕山伺机逃脱。
山路迂回三转,匪徒渐露疲态。樵夫正欲开口,忽觉喉前冷气森然。踉跄后退时被辛九用剑鞘抵住后背,听得后方传来岚十八的疑惑:“辛九,这是何意?”
辛九将剑锋压在樵夫颈侧:“我看...不必走了。”
樵夫强笑道:“好汉爷莫急,转过山坳便到......”话音未落,剑光如银蛇吐信。温热血浆从指缝间涌出,他瞪大双眼栽进灌木丛,与背篓里的木柴共同滚落山崖。
辛九拭去剑上血珠,冷眼扫过同伴:“是阎罗殿到了。”
“你这急性子还是没变!杀了他谁来引路?”岚十八冷眼旁观许久,终于开口。
辛九鼻翼微动,腰间铜笼传出蜂鸣:“兜转两个时辰,真当我看不见?赤蜂归巢,说明顾家小儿不出五里!”他劈开荆棘往密林深处走,“火门暗桩失联半日,时辰正好——大不了,将这全村的人都捉来问问。”
岚十八按住刀鞘:“昨夜血洗百善堂已够招摇,再这般疯癫,迟早惊动官府。”
“论疯癫谁及你们风门主?”辛九讥笑,“手刃仇敌的好戏,怎不见他亲自登场?”
岚十八别过脸:“苏家之事惊动朝廷,门主正善后。此次围剿由火门全权指挥。”
辛九突然狂笑:“说来那方老头倒是个硬汉!若非查他账本,可要教我好找!”
寒光闪过,半片枯叶钉在树干上。
“记住宫主令——”辛九甩去剑尖血珠,“碧天剑与苏家血脉,余者不留活口!”
......
①此处灵感来自《西江月》(宋)司马光
②引自《诗经·秦风·蒹葭》
③引自《陶渊明集》(晋)陶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