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刺史...不记得是哪位官员。黛州虽为州郡,却地处偏远。她素来不涉朝政,此时纵使细想也无头绪,“当真...飞来横祸。”夜来轻叹,暂无良策,心间却想着如何能伺机联络上那十恶司暗桩,再行打算。
顾见春淡然接道:“眼下城郊客栈尚可藏身...但终非长久之计,街巷官兵骤增,约莫很快便会寻来,既然夜来小姐已醒,我等还是去城外...”他话音稍顿,却似从袖中摸索何物——
“对了,夜来小姐,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事相告...”
夜来心生疑惑,正待对方分说,忽闻叩门声起,众人霎时戒备。
顾见春探问道:“谁?”
“贵客息怒...是小老儿...几位可要用些宵食?”门外传来掌柜刻意压低的谄媚声,透着市侩的讨好。
“不必......”话音未落,顾见春与夜来齐齐转向雕花木窗,细碎声响穿透夜雾。
窗外忽有白影掠动,半寸窗缝被银喙轻啄,雪色游隼如鬼魅般滑入厢房。
“伤我的扁毛畜生!不...不对,那畜生是黑的...这只...”苏决明刚要起身,却被顾见春按在榻上。
门外传来掌柜试探:“...客官刚在唤人?”
白隼敛翅悬在顾见春腕上,爪间赫然缠着信笺与青瓷药瓶。展开密信,墨迹犹湿——
“昨夜误伤,以解药赔罪。
官府暗桩遍布客栈,慎之!”
叩门声陡然急促,木梯传来铁器相撞的肃杀之音。掌柜赔笑:“贵客?可要添些炭火?”
夜来忽将菱唇贴上门缝:“奴家正欲与郎君......”她指尖轻抚门闩,吐气如兰,“掌柜来得不巧呢。”
店老板干笑两声转身离开,动作略显仓促。顾见春站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窘色。
廊下顿时响起杂乱脚步,苏决明从窗隙窥见掌柜拽着官兵袖摆,佩刀的汉子挣开阻拦,却被掌柜塞了满手银锭,终是骂骂咧咧退回暗处。
堂中众食客神色惶惶,唯见一僧人裹着灰褐色僧袍,袍角磨损处棉絮外翻。僧人悠然啜茶,气度与周遭格格不入,宛若雪地苍松。
“头儿,这行脚僧不肯出示通关文牒...”旁侧兵卒压低声音禀报。
那收受贿赂的官兵本就心气浮躁,此刻更不耐烦地甩手,作势便要撤岗离去。忽然茶盏蒸腾的雾气凝成丝缕,僧人袈裟无风自动。苏决明抬眼望去,几名衙役如陷无形蛛网,在门前寸步难行。
苏决明瞳孔骤缩,认出这是绵掌臻至化境的征兆。盏中茶气竟在半空结成圆环,凝滞不散。
“贫僧允你们走了?”僧人蓦然开口,声若沉钟含怒。
铁链刚响,乌沉禅杖骤然嗡鸣。数名官兵竟被无形气劲震飞,撞翻桌椅如滚地葫芦。和尚僧袍下摆微荡,睥睨满地狼藉,声若冰棱坠地:“去叫你们当家的来迎佛爷。”
“——就说,晏无尘找他讨杯酒吃!”
“放肆狂徒...”钢刀才出鞘半寸,便被老卒按住:“速报指挥使大人!”茶肆残局犹在,众官兵已踉跄隐入暮色。
苏决明欲近前细观,那僧人鹰隼般的目光倏然刺向他藏身之处。苏决明后颈一紧,已被铁掌拎着衣领提起,三人瞬间破窗遁走。
......
顾见春背着夜来,手臂搀扶着苏决明,三人循着雪隼指引穿街过巷,跨桥越舍,路途颇为曲折。那雪隼颇具灵性,竟懂得避开官兵巡查路线,倒让顾见春省却不少麻烦。
“顾少侠走得如此稳当,可是初次背负女子?”夜来伏在他背上轻笑。
顾见春身形微顿,如实答道:“并非...”恍惚间忆起当年背着耍赖的小师妹踏雪寻梅,总要将那粉团子裹成棉球才敢出门。
“这样啊...”鬓边青丝扫过颈侧,夜来狡黠改口,“那夜来可是顾少侠背上头一个妙龄女子?”
“确是如此。”温软气息拂过耳廓,顾见春耳尖泛红,却强作镇定道,“...方才未及细说,昨夜劫镖者应是林家少主,地面'林'字为证。临去时,他约我今夜亥时三刻在城北十里破庙相见,正想与夜来小姐商议...”
夜来指尖轻弹,草屑折成的“十”字暗记悄然落入墙缝:“顾少侠自有主张便好。”她似是倦了,将下颌轻抵青年肩头,话音散在风里。
顾见春喉结滚动,支吾道:“此行若顺遂,夜来小姐自能得见未婚...”
夜来轻笑出声:“如此说来...昨夜顾少侠既已见过他,未知其人如何?”
“龙章凤姿,少年英杰。”
“当真?”夜来眼波流转,幔纱似有似无地拂过顾见春面颊,青丝暗香扰得他方寸大乱,“顾少侠惯会哄人,夜来可不信。”
顾见春神色一敛,呼吸微乱:“夜来小姐亲眼得见,便知...”
话音未落,他忽觉冰凉指尖轻点唇间,背上女子突然贴近耳际,吐气如兰,那女儿家似是无心的稚语竟如此娇柔——
“...谁要见他?待我这双眼睛好了,定要先瞧顾少侠真容...”
她话音未落,忽觉背着自己的臂膀陡然绷紧。
却不知顾见春足下踉跄,真气险些逆行。空中雪雕发出清唳,锐目如炬俯视下方。望着这通人性的猛禽,他竟生出几分莫名心虚,恍若被那位林氏少主撞破隐秘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