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磷面露窘色:“慕兄弟知晓的,我等今日方接手此案。先前都是冷面佛爷主事,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前些时日不知去哪逍遥,案发后才匆匆赶回。”
“倒真是凑巧。”慕小楼轻抿杯盏,话锋突转:“说来有趣,觅踪蛊循迹至这石家酒楼天字号房,此处却留有骨瓷娘子的痕迹。”
崔白磷瞳孔微缩:“你是说...阴九瓷曾在此处现身?”这慕小楼既能想法子搜寻那紫衣女子的下落,显是也在宵衣卫身上留了磷粉,或许能借他之手...
“不止如此,会面者实有两位女子。可当某匆匆赶到时,此地只剩一片空荡。”慕小楼屈指叩案,“巧合太多时...”
“难怪慕兄弟约我来此。”崔白磷压低嗓音:“不瞒你说,近日我也觉那妖女行踪蹊跷。今日她推说身体抱恙闭门不出,实则...”
慕小楼笑意更深:“崔兄此刻若去查验,恐怕只能见到空房寂寂了。”
“难道她想独吞功劳?”崔白磷喃喃自语,“可人剑终须面圣,这泼天功劳她如何吞得下?”
慕小楼轻晃杯盏:“若她...本非为圣上效命呢?”
崔白磷瞳孔骤缩:“此等妄言岂可出口!坐实奸细罪名莫说你我,凌大人项上头颅都要不保。”
慕小楼指尖敲击案几:“权当戏言罢。然事若反常,必有蹊跷,崔兄可愿与我共谋生路?”话音未落便自怀中摸出玄铁方匣,内里蛊虫窸窣涌动,寒芒映得崔白磷颈后生凉。
“听闻黛州暗渠纵横如网,你我何不掘地三尺?总好过让她坏了凌大人筹谋。”
崔白磷霍然按剑:“慕兄弟是想...”
“实不相瞒,某追猎月余,已生倦意。今晨得公主密令,若生擒不得——”慕小楼抚过蛊匣阴刻纹路,“恰逢黛州时局动荡,何不让诸般隐秘就埋葬于此呢?”
他话音微顿,忽然侧首望向窗外,目光悠远:
“崔兄,有个地方,你定然会感兴趣...”
崔白磷循着视线远眺,石家酒楼天字号上房视野极佳,这般凭栏远望,正可将城北锦绣原野尽收眼底。偏是雨幕如织,那苍茫芦苇荡间,除却隐约寺庙飞檐,此刻唯见烟雨空蒙。
崔白磷瞥见慕小楼唇瓣微动,似在低语,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来。
“慕兄弟怎的不去亲眼看看?”
慕小楼捏碎手中箭簇,蛊虫簌簌滚落案几,却顺着窗缝蜿蜒爬向夜色。
“帝都有变...殿下八百里加急传召,耽搁不得。”
“竟是这般。”崔白磷以指节抵住下颌——难怪这青年宁可让出唾手可得的功劳,也要星夜兼程,原是那位性情诡谲的帝姬催得紧。他暗自思忖,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朝堂这般风浪,宵衣卫竟未收到半点风声...
“慕兄这份人情,崔某记下了。”他抱拳相送,却见玄铁重剑的暗影已掠过檐角。
夜风送来对方若有似无的低语:“听闻贵司那位冷面佛爷坐镇黛州多年,凌指挥使这新官上任的火把...怕是不好烧罢?”
崔白磷眼底掠过精芒,唇角扬起会心弧度。
......
青石甬道间跃动的火苗在砖墙上投下魑魅残影。
夜来与阴九瓷蛰伏廊梁暗处,目睹林穆远率众破解机关。
铜漏滴答声中,阴九瓷忽然抚着骨簪凑近耳语:“...那日我本无意取他性命。谁教他用那腌臜手指着我爹骂庸医,只想剜下他手指当作教训。偏生他嚎得凄厉,倒让我失了分寸。”
夜来倏然想起那构陷阴家的贪官之子一夜暴毙的传闻,心下恍然。她抿了抿唇,终究未置一词。
“我也曾收过定情银簪。”阴九瓷抚着腰间暗器囊,“待我归来寻时,却听说那人早已退了阴家的婚事,自个儿潇洒快活去了。自此以后,什么情真意切,我再也不信...”
林穆远银枪轻叩地面探查铜漏轨迹,忽而旋身刺向东北气窗。顾见春剑随形动,七星钉精准嵌入岩缝。
机括轰鸣间玄铁弩匣尽数显形。银枪如电划破黑暗,火星四溅时伏兵如枯叶坠落。
“赵七带人截断后路!”林穆远喝令未歇,数道黑影已匿入廊柱阴影。
“顾兄,闯水廊!”
剑风卷起寒潭之水,毒蒺藜穿透两名趟子手脚踝。顾见春反手筑起水幕,护众人冲至铁闸前。
夜来二人趁乱尾随其后。
“对了,还有...你想知道那着急退婚的是谁家么?”
“有什么话,非要挑这时候说么?”夜来蹙眉低叱,她对对方的风流韵事可没兴趣。
阴九瓷理着鬓发轻笑:“...此时不说,怕是再无人知晓了。”
“若惧了便回。”夜来冷眼睨她。
“不惧。妾身还要夺剑呢......”娇笑声里,穹顶骤现寒芒。
“当心!”
毒蒺藜擦着夜来鬓角钉入水潭。二人趁乱混入镖师阵列,暗器破空声中竟无人察觉。
顾见春剑断悬丝引动机关互噬,银枪抵死卡住翻板机枢。青砖塌陷瞬间,壁间钢轮挟腥风袭来。
“七杀位!”金戈撞击引燃火雨,两名镖师顷刻化作血人。林穆远枪碎地砖阻断毒液,顾见春旋袍为盾,衣袂瞬成筛网。
铁门訇然中开时,赤纹剑鞘精准楔入机关凹槽。两道黑色纤影如烟掠过,机括声终被厚重铁扉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