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宣告令厅堂霎时鼎沸,惊呼声中夹杂着连声道贺与窸窣低语。
林穆远遽然色变,急趋两步:“...世伯万万不可!家父杳无音信,二叔新丧未葬,晚辈身如浮萍,此时岂是议婚之机?”
南宫孤舟低声笑道:“林贤侄,若说无名,老夫自当亲临坐镇;若说无势,老夫便将爱女许配予你。这桩姻缘乃两家父辈的夙愿,亦是你爹生前遗愿。惠儿再有三月便行及笄礼,说媒者早已踏破山庄门槛。贤侄可忍心看着老夫将惠儿许了别人?”
“临行前,惠儿还立誓非君不嫁...”南宫孤舟语转深沉,“老夫别无所求,唯愿见你们琴瑟和鸣,便此生无憾。”
顾见春忽然忆起在地牢时少女透露的山庄隐秘,不禁心头微涩——这位南宫庄主确将女儿视若珍宝,然而此刻他却难以分辨那少女所言,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此时他虽在林家,心绪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林穆远喉间似哽千钧,垂首低语:“林家风雨飘摇,世伯仍践旧约,晚辈实在惶恐难当...”
南宫孤舟笑了笑,忽振袖而起,掌中托出块双鹰白玉符。堂内几位老者霍然起身,颤声惊呼:“这是...镇南符?!”
林穆远身躯一震,纵然他也从未亲眼目睹镇南符真容,谁曾想这湮没数十载的御赐宝物竟在南宫世伯手中?
“此乃令尊当年亲手交予老夫。”南宫孤舟声若洪钟,“林总镖头深谋远虑,以镇南符为聘,与老夫定下这桩亲事。今日老夫携此符践约,问剑山庄与镇南镖局永结秦晋之好,南北武林勠力同心,亲如一家。”
这番慷慨陈词,顿时引得厅堂内欢声雷动。
“实乃天赐良缘!”
“恭贺庄主双喜临门!”
“林公子麟凤芝兰,能得此乘龙快婿,真教人望尘歆羡!”
林穆远惊诧之余,心神剧震——父亲断不会将镇南符这等重器充作聘礼,昨夜二叔更言明符令已然遗失。那么眼前这枚玉符...
“不,此符并非...”他喉头微动,正欲言语,话到唇边,却迎上南宫孤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霎时如鲠在喉。
此时就连身为外人的顾见春也察觉出异样——前日白首翁已明确表示问剑山庄不会插手,如今南宫庄主却亲赴黛州,难道当真只为替林家解围?
两人尚未理清思绪,南宫孤舟已抱拳问道:“洪老可还有疑虑?”
席间洪振峰面色阴沉,却与周遭格格不入:“单凭这几句说辞就想洗脱林家干系,那些枉死的江湖同道能安息么?”
林穆远神色骤变,南宫孤舟却从容接话:“依洪老之见,当如何处置?”
“...不敢!”洪振峰语塞,甩袖道,“既如此,全凭庄主定夺。”
南宫孤舟环视众人,郑重道:“诸位同道明鉴,上月江湖惨案与今日林家变故,皆是魔宫作乱。我辈武林正道,当摒弃嫌隙,切勿同室操戈。值此魔宫肆虐之际,正需勠力同心,共诛邪佞才是。”
众人神色骤凝,眼见洪振峰都败退而归,谁还敢有半分异议?于是纷纷垂首应和。
南宫孤舟微微颔首道:“林府既无他议,那么老夫做主,这门亲事便落定了。时辰紧迫,老白,速去备轿,务必周全妥帖,莫损咱们南宫家的威仪。”
满堂骤然死寂。
顾见春正暗自诧异这诡异气氛,却见林穆远踉跄后退,面如金纸。
“南宫世伯......”
白头翁捻须迟疑,亦是低声劝道:“师哥,备马是否更为合宜......”
南宫孤舟轻笑一声:“老白,你几时学得这般多言?老夫吩咐备轿,自当备轿。”
林家几位长者此刻终于按捺不住,颤声道:“庄主恩情山高海深,林氏上下铭感五内。但这般羞辱我林家儿郎,岂非欺人太甚?”
南宫孤舟悠然扬眉:“我问剑山庄嫁女,素无远嫁的规矩,既要联姻,要林家贤婿入赘山庄,何谈欺人之说?”
“这......”几位长者面面相觑,却一时无话可说。
顾见春此刻方恍然明悟,心中亦生感慨——南宫庄主此番亲临,原是欲为掌上明珠择婿。而那所谓抬轿相迎的深意,竟是欲让林穆远入赘南宫世家......
“不可...”林穆远低喝一声,显是陷入天人交战——要他这铮铮男儿舍却宗族姓氏,纵使冠以天下第一庄婿之名,亦如万钧重枷加身,教人如何甘愿俯首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