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莎浑身一抖,收回目光。
穿着白袍的少年少女们赤脚走过草地,离开家乡前往天雪山。每个人都表情木然,显得频频回头的卡莎格外突兀。
“大人...能不能再等等。”卡莎哀求道。
然而金链重重抽在她背上。她痛得几乎昏过去,却死死抓着干草不放。
“进入圣教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服从。”金链继续抽打着卡莎的背脊,血渐渐染红白袍,“否则就是这样的下场。”
没有人看她,仿佛倒在地上的不是少女,而是一头牲畜。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她流下的眼泪。
博日,羊群,春天的叶河,夏天的葡萄,秋天的星星,冬天的篝火,唱歌跳舞的时光。
一切都留在了那个夜晚,仿佛从未存在过。
......
那是一年后的仲夏之夜。卡莎完成当日的修行,独自跪坐在玉台上进行最后的祈祷。树丛中突然传来猫叫声,在这终年积雪的山顶显得格外突兀。
她循声走去,刚靠近灌木丛,就被一双手猛地拽了进去。看清来人后,她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是你?你来做什么?!”
“卡莎!我终于找到你了!”博日死死抱住她。
卡莎用力推开对方:“那天你为什么没来?”
“阿爹把我锁在屋里。等我逃出来追出去时,你们的队伍早就没影了。”博日急切地解释着,手指深深掐进她衣袖,“现在好了,我扮成送羊的混进来。卡莎,我们这就走!”
卡莎闻到他身上的羊膻味,皱眉后退。
“博日,别碰我,会留下气味。若是被领主察觉,我就遭殃了。”
“是么。”博日嗅了嗅,却拉过卡莎的手,“卡莎,时间不多,我们得马上离开。”
“我不会跟你走。”卡莎语气突然平静,“以后也别再来找我。”
“难道你要永远留在这个鬼——”
“住口!”卡莎厉声打断,“这是圣坛重地!注意你的言行!”
博日压低声音:“我不明白,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再诋毁圣教,我就喊守卫了。”卡莎作势要起身。
“行,我不再说了。”博日软轻声请求,语气中带着哀求,“卡莎,随我离开吧,我们远走高飞,永远不再返回克兹尔塔格。天下那么大,我们可以前往阔克苏,或者苏鲁拜,你以前不是提到过想去看苏鲁拜的银庭湖吗?我们就去那儿,怎么样?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去中州,听说那里比西州还大,一定能找到我们的安身之处...卡莎,跟我走吧!”
卡莎忽然露出虚幻的笑容。
“我不会跟你走,博日。我乃天神的仆人,圣教的掌链者,我将我的一切都献给圣教,我不会返回克兹尔塔格,我的家人会因我对天神的侍奉而幸福。在圣教的守护下,我无需再有任何忧虑...”
“你在讲些什么胡话?”目睹她这般情状,博日痛心道,“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连夜带你走!”
卡莎冷淡回应:“博日,你不会懂的...念在我们往昔的情谊,我不揭发你。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若圣教的人发现你曾来过,他们定会不择手段追杀你。”
“卡莎,你等着瞧吧!我会向你证明,你所信奉的圣教,不过是愚弄百姓的谎言。”
眼见往昔恋人冷言冷语,博日心如刀割。临别之时,他最后回过头来道:
“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卡莎正欲斥责,但他却迅速翻墙而逃。
“博日......”
卡莎坐在地上,手轻抚着耳畔的玉坠。
月光在坠子上缓缓流动,宛如恋人的眼眸。
......
后来卡莎听说,博日加入了西州最凶残的沙盗团——那个圣教誓要铲除的异端组织。
有时她会想,如果当初跟博日走了,现在会怎样?也许在叶河畔放牧,在葡萄园里偷摘果实,在草原上看星星,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或者漫步在阔克苏的夜市,在银庭湖畔休憩。
但更可能的,是无尽的奔逃和最终的死亡。
月光下,卡莎解开衣袍,凝视镜中后背。那里刻着一轮银色新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这是圣教的印记,象征着法王的信任与赐予的力量。
她舀起一瓢圣泉,缓缓浇在印记上。皮肤下的蛊虫开始蠕动——若不按时用圣水喂养,它们就会啃噬血肉,蚕食灵魂。
卡莎知道,她永远无法脱离圣教,更不可能离开那位至高无上的教主。和所有同龄的姐妹一样,她的忠诚与纯洁早已献给了圣教,献给了那个冷酷的统治者。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见曾经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