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闻言,顾不上主仆之防迅速上了马车。若是顺利,他早已启程,眼下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瞧着抱着脏兮兮包袱与满是折痕的信的灵素,苏迈不禁道:“非得让母亲瞧见这信和包袱内的东西,你才算交差吗?”
周遭骤升的温度,逐渐温暖着灵素僵硬的四肢。随之而来的温燥,却也让他久未进水的喉咙更加干燥。
故而面对苏迈的询问,他扯动干涸欲裂的嘴唇,只艰难吐出了一个字,“是。”
“你今日惹到母亲了,短时间内她应都不想见你。”这道理,灵素又有何不知,故而他才采取那事倍功半最老实的死等法子。
苏迈继续道:“那就将信与包袱交给我罢,我之后再转交给母亲。东西给了,你也方便向父亲交差了。”
灵素闻言拿着包袱的手一紧,包袱随之收紧显现出一人形轮廓。片刻挣扎之后,灵素手下一松,包袱又变回了叫人瞧不出里面物什的圆润模样,仿佛内心已经接受了苏迈的提议。
但他的话中仍充满了犹豫,“大公子,郎君想让大娘子亲自收下,是为了等一答复···”
苏迈听出他话中的摇摆不定,伸手轻而易举从灵素怀中中抢过了信与包袱,“父亲怪罪下来我担着,眼下还是常州之事更为重要。”
父亲能早日回来,迨弟还俗一事便不用母亲一人独自承担了。
包袱瞧着圆鼓鼓的,手一搭上去却当即下陷成了一个凹。苏迈将包袱解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精致的磨喝乐,“这是?”
灵素当即解释道:“听闻小女娃都喜欢磨喝乐,这是郎君送给大娘子带回的那女娃的礼物。”幸好包袱内磨喝乐的小衣裳多,磨喝乐并未摔坏,还能送人。
“父亲怎么突然想起送她礼物了?”苏迈瞧着手中格外精美的小泥偶,不得不揣测父亲是在向那孩子示好。
灵素转述道:“郎君说,娘子将其接回府中,他这个主君按规矩也该表示表示。”
又或者说,郎君实则是在向大娘子示好——他想告诉她,他与她是一起的。
苏迈对这点并无异议,随后打开了那封季璋未打开的信,第一句话映入眼帘,“见字如晤,思念甚久。”
一股红晕蓦然爬上他的耳朵,苏迈只觉一阵尴尬,好似在瞧什么禁书一般,吓得他立马将信重新叠好,“算了,这信还是我代为转交吧。”
爹娘之间的闺房情趣,他这个儿子还是莫要参与了。
灵素老实问道:“大公子···那郎君若是问起,我又该如何回复?”这东西,他不敢胡诌,不然也不用非得让大娘子收下了。
“你就···”
读了数十年的圣贤书,苏迈此刻却只觉自己有心无力、无词可用,半晌才道:“白日母亲不是说了吗?她就想要迨弟,只要迨弟回来,一切都好说。”
“是!多谢大公子救命之恩。”事情落定,苦瓜脸的灵素终于喜笑颜开。
只是这不知所措的苦瓜脸转移到了苏迈脸上。他垂眸瞧着手里的那封信,只觉格外烫手。
*
刘家小院,屋内。
“娘子,灵素走了。”趴在窗边盯梢的二宝瞧见院外消失的人影,急忙向季璋回报着情况。
季璋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理了理完整的衣裳,道:“将大公子请进来罢。”除了苏迈施以援手,她还真想不到其他能让灵素离开的法子。
片刻之后,苏迈拎着包袱和信出现在了季璋眼前。
“迈哥儿,灵素同你说了些什么?”
苏迈蓦然又想起了信上的内容,耳根不争气地又红了。他将信和包袱放到桌上,道:“这是父亲给您的信,这包袱里是父亲给玳儿的磨喝乐。”
季璋不甚在意地扫过面前的两样东西,肯定道:“灵素今日那副架势,想来是要带回些什么才肯罢休。你同他交代了什么?”
苏迈闻言只觉背后发凉,果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诚惶诚恐回道:“母亲明鉴,孩儿只是让灵素转告‘只要迨弟能回来,一切都好说。’”
这话堪称模棱两可的典范,话中的“一切”究竟是什么,那便是听者的事了。
季璋似是十分满意这个回答,道:“你今晚就宿在这儿吧,明早给你做笋蕨馄饨吃。”
对于下午在马车靠啃干粮充饥的苏迈来讲,这无疑是极大的诱惑。果然此话一出,苏迈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亮光。
“是。”自从母亲出府,他已经十多日未尝过母亲的手艺了。
苏迈离开前又朝着季璋行了礼,恭敬道:“母亲早些歇息,明日孩儿还得去书院上课,烦请母亲早起了。”
“你也早些歇息。”
季璋转头吩咐道:“二宝,带大公子下去。”今儿还是第一次让第四个人留宿,得将下首的屋子重新收拾一间出来。
“是。”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屋子,屋内一时又只剩下季璋一人。
她捡起桌上那张薄薄的信纸,打开粗略瞥了几眼,然后顺手喂给了桌上的残烛。不过是一些借着过往记忆倾倒而出的酸水,意义不大。
瞧着在眼中骤亮的火光,季璋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居然有幸吃得了苏大家的墨宝。你能告诉我,是何味道的吗?”
可惜,它不能回答。
唯一能回答季璋的王闰之,却一早就给了她答案——甜的,不过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层糖衣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