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璋这个对拳脚功夫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却在这边当起了现场解说,“小贼转身一拳,可惜被我方躲掉了。小贼贼心不死,直接趁对方底盘不稳,来个扫堂腿。哇,却被人家一个腾空翻转,果断躲掉了。”
百姓们不知道苏大娘子想做什么,可谁也不敢当这出头鸟,生怕与那二人扯上关系,只得惴惴不安听着她的蹩脚解说。
“···嘿呀,又是一记扫堂腿!怎么两边都喜欢用扫堂腿?”
她状似无意询问着身边替朝云挡下石头的人,“你们怎么都喜欢攻击下盘,是人倒了方便抓捕吗?”
那人配合道:“回苏大娘子,是的。人一倒地,水火棍一上,犯人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百姓哪里还有不懂的——这两个口口声声要带着他们讨个公道的人,就是那伙杀人官兵其中之二。
目的达成,季璋生怕还有傻子不懂,反问道:“与官府公然作对的官兵,那这二人岂不是就是···”
那人又配合地点点头,季璋故作惊讶直接将身份挑明,“竟是如此。难怪这二人像是瞧不出我家官人在密州的功绩似的,一个劲地抹黑,一味地挑起密州百姓的怒火。”
如今那二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地摁在地上,在场的百姓怎会不明白官府的态度,当即跪成了一片,求饶道:
“求太守娘子宽宏大量,饶恕我们。我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坐牢啊!”
季璋可没想到有这一出,还在犹豫该以什么人设出演时,蓦然一道男声突兀地掺和进来,
“你们逼问之时,可有想过本官的娘子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之人?”
本官一出,这身份不言而喻。
众人的求饶对象也从季璋,瞬间转变成了最后赶来的苏轼。
“交给你了。”这男人还真会挑时候出场啊。
帷帽下的季璋,毫无表情管理地翻着白眼,径直钻入了车厢内。
不过转念一想,少出风头也好。毕竟以后正大光明跑路了,也不用担心有人能认出她。
“好。”事情还未结束,分身乏术的苏轼只得眼睁睁看着,刚打过照面的季璋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
车厢内。
马车外,苏轼正与百姓们上演着“官民误会解除相亲相爱”的友爱一幕。
车厢内,季璋瞧着朝云白嫩皮肤上的青紫瘀血块,蹙眉不悦。
“正正在腿弯处,虽然没破皮,但瞧这巴掌宽的血肿,你这几日怕不是都得当瘸子了?”季璋叹息道。
朝云雄心壮志道:“娘子不顾自身安危,愿意出面救我。就凭这份恩情,朝云今日就算是腿断了,明日爬也会爬去菜庄监工的。”何况如今腿没断。
夏日车帘轻薄不隔音,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可都一清二楚。
自然也明白了季璋其实可以不用出场的,可是她却为了救自己主动站出来,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自己前面,面对着随时都有可能会吞噬掉她的豺狼。
“呸呸呸,这说的是哪门子胡话!”
季璋将她的裤袜穿好,义正言辞道:“我可不是那种吃人血馒头的无良掌柜。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还是老老实实将腿养好,再去替我赚钱。”
“是。”朝云乖巧应下。
季璋瞧着她这任人宰割的小白兔模样,不由得哀叹一句: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不留些心眼子保护自己。
今日若不是玳儿上街,她压根不知道这事,更别提顺手救下朝云了。
今日若是她不在···罢了,总归已经不可能发生了,她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季璋收敛思绪,蓦然感受到身旁之人格外灼热的视线,话险些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为何如此看我?”
朝云收回目光,遮掩道:“娘子,您方才问我有没有告诉我别回府,这是何意?”
“···你有这等聪明,何不放些在自己身上,也不至于伤成那样。”
季璋知道瞒不过她,老实说道:“今日这一出,全都是你家郎君的计划。我原本也不知道,只是玳姐儿上街瞧见苏府出了事,我这才赶了回来。”
她在听玳姐儿说的时候,便隐约猜到了部分。故而她离开刘府,直接就奔着公衙去了,找到了官差。
经过打听才知,常山祈雨是真,打猎也是真的,但这些都是让敌人掉以轻心的幌子,就连密州城内的漫天谩骂也是幌子。
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去抓捕这伙犯下滔天大错的官兵。
知晓了真相,她才明白为何刘庭式要求她今日留宿刘府陪方月明,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那些上头的百姓有机会伤害自己。
她这个主母置身事外,可其他苏府之人并不知情。故而她怕牵连到府上其他无辜之人,这才寻了官差配合演了这一出,也未雨绸缪地救下了朝云。
季璋怕她伤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毕竟她的郎君,似乎并没有考虑到她的安危。
不曾想,朝云却朝她甜甜一笑,“有娘子在,朝云日后什么都不怕。”
坐在车厢里时,瞧着方才被落日余晖染上橙黄色的车帘,如今却被前面之人身体所投下的阴影完全覆盖,呈现一片令人心安的暗色。
朝云这才知道——原来女子的身形,也能如此伟岸。
她迎着季璋惊愕的目光,道:“娘子若是不嫌弃,日后您去刘府时便差人给我送句话。朝云下午回府时就去接您,可好?”
在季璋圆了又圆的瞳孔内,映出了朝云善解人意的模样,“亦或是,您之后有什么事需要做的,记得吩咐我就好。”
……
季璋依稀记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当时买朝云,好像是给苏轼买的红颜,怎么现在好像变成她的···左膀右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