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用指甲盖刮开废墟的墙灰,蘸着月光写下个‘姝’字,从此砖缝里长出的狗尿苔都学会了改口唤她。而那个在墙砖上刻了整夜的‘姝'字,原是美玉的光华。
遗弃她的父母也永远不会想到,在满目疮痍的废墟堆里,会有人愿意为一粒小尘埃取名字。但有姓有名比最后一口烧酒还要招惹妒恨,那些不甘心符号便结成蛛网,追撵成连绵的阴雨,敲打她还含着一口蜜的脊骨。
“都取名了,为啥不跟着他姓李?”银铄发问。
“这我哪儿知道!他要是喊我王八,我也只能叫王八了。”
银铄点点头,“继续,继续。”
“老李头吧…,是个怪人,他经常会捡些别人不要的报纸回来。你们知道,贫民区里能有几个认字儿的啊?认了字又能有什么用!擦屁股都没草叶子好使。但老李头他有文化,还经常给我念,教我识字。所以我有点底子,就是那些报纸上面的字翻来覆去,到后来我都能背了,干脆就拿去贴玻璃,挡风了。可来军校的时候,又怕想他,还是往包里塞了两张。”陈姝每每将指尖划过图书馆的纸面,充盈的知识总让她错觉自己是只蝉。光脑确实能把全银河的星辰都装进瞳孔,夜深人静旧壳却无法替代,那些油墨洇开的铅字里永远藏着无法割舍的温情。
“他不希望我跟贫民区其他人一样,靠不择手段才能活,自己隔三差五就消失,然后带着很多食物回来。我猜他一定是走了很远,去别的地方翻的,或者是他背着我,不想让我跟着学,然后自己去抢的。偶尔他也会消失很久,叮嘱我不要跟别人走,不要乱开门什么的——不过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门。”
一层塑胶袋,还用得着开?风往里啐一口吐沫都能把整个屋子掀了。
陈姝笑了一下,方世杰也跟着笑。
银铄瞳孔倏然放大,唇线像地平线被拉紧,看向方世杰,“你能get到她的笑点?”
“那可是没有门啊!就是,别开门,但其实家里根本没有门,就这种笑点…,咳…,你,你明白吗?”
银铄惊恐摇头,“我不明白!”
“不好笑也没关系,这不重要,后面有好笑的。”陈姝拍拍银铄的肩膀继续,“就最长的一次吧,我得有一年半没见到他,就以为他死外面了。上别人领地翻垃圾,被打死也是常有的,我就在家里面为他立了个碑,因为我怕立外面的话会被人滋尿。结果他活着回来了,一进门看见自己的碑,把我吊起来就是一顿揍。不过打完他又后悔,就跟我道歉,然后越扯越远。说我不小了,应该快分化了,但愿我能顺利分化成Alpha,这样我就有能力自保,如果分化成一个omega,那我就不该再跟他混在贫民区。他答应我不再离开,说会守着我,直到确定我是个Alpha,结果我分化的时候他又消失了。”
“我就发着烧去翻垃圾,在路上遇到了安冉老师,他给了我退烧药,跟我说,帝国现在急需新鲜血液,他代表帝国军校来扩招,现在可以免费测试信息素等级,只要入选,学费减半,什么什么的。反正当时我只想着真是快死了,这种日子谁爱过谁过吧。之后我在家地面上留了言,就被带这儿,开始了漫漫还款路。唉!现在想想,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一点防诈意识都没有,还好咱学校真的是正规的,不然我以为高低得是个放高利贷的组织。”
“老大,你那时候会的字不多,怎么留言的?”方世杰惊觉盲点。
“火柴人啊,代表我和安冉老师,一个大房子代表学校,箭头在中间连接,就意思是我跟人去学校了,放假回去…?”
“…”
“…”
对话被沉默绞杀,所有未竟之言都成了瞳孔地震时的骤缩。“姐们,你这乱七八糟的,很难不让人以为你是遭绑架了。”
“诶,我觉得其实也不用太担心,绑架这种事不绑普通人。而且那要是遭绑架了,绑匪会给你机会在家留线索吗?”
“那倒是哈,说不定等放假回去了,老李头都还没回去,压根就没看见你那留言!”
得,地狱笑话会传染。
“你看,你现在就是get到笑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