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铄,“呕!”
当晚金属鸽子们就敲响了1202的窗户,飘进来几沓米字格。
罗斯凑过来,“我去,你买这么多这玩意干啥?”
银铄已是笑颤了气,掐细了嗓子学,“因为她是脆弱的小~女~孩~。”
白炽灯滋啦闪了半下,陈姝腰板挺得能当尺子量,蘸饱墨水的笔尖在空中划出半弧,“我这叫偶像包袱。”
莉莉给的橡子饼还没吃完,欢乐就如流水易逝了。
白炽灯管在午夜嗡嗡低鸣时,谁都不曾料想那几声零落的咳嗽会酿成滔天巨浪。起初不过是玻璃体温计里窜升的水银柱,后来竟成了太平间推车上蒙着白布的轮廓。退烧药在血管里徒劳的奔涌,碾碎了老人浑浊的呼吸,碾碎了孩童未拆封的蜡笔。
方世杰在消毒水浸透的床单上辗转,退烧与复烧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三十个昼夜,隔离房的铁门开合声里总裹着新来的咳嗽。
论坛里的帖子像潮水,陈姝的名字渐渐湮没在铺天盖地的求救帖里。胆小的学生抱着光脑蜷在宿舍床上哭,眼泪洇湿了快递停运前囤的最后一包纸巾。他们不知道,此刻最安全的地方正是这座被层层锁住的军校。
“我想闻闻宿舍的臭袜子味儿!”方世杰倒是不想家,却也嚎得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秋蝉。
“你们听,隔壁新来的肺都要哕出来了!再关下去,我都要忘记你们长什么样了。”
1202正在进行每日消毒。
陈姝拎着喷壶在宿舍游荡,瓶口漫不经心扫过床沿与门框。光屏里裹着隔离服的金毛蔫头耷脑,“喉咙还痛不痛?”她叩了叩屏幕,“放心嗷,只要你情况稳定了,再隔离上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了。”
“七天!”哀嚎震得光脑嗡嗡作响。
“嚯。”罗斯从被褥堆里探出半张脸,“你倒是痊愈了,我们可还悬着心过日子。”
他如今倒成了模范生,被套三天一换,地板亮得能映出人影。
银铄突然把脸埋进掌心,发丝在厕所溢出的消毒灯下泛着青灰,仿佛整个人正在被漂白。“校门锁得比保险柜还严实,我的夜间兼职全泡汤了。”
空气中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陈姝没抬眼,狠狠捏了两下眉心,“又缺了?”
校园如今是个密封罐头,有无人机在头顶织网,连流浪猫平日里钻的墙根都被糊了新鲜的混凝土,想溜出去难如登天。
“现在还不缺,存款能撑到深秋。”银铄盯着脚尖轻叹,“但医院太平间快塞不下了。”
新闻里那些数字像长了脚,总在午夜爬进她梦里。
陈姝把酒精棉片按在桌面上,洇开一朵透明的花。她望向对面人僵硬的脊背,“真奇怪啊,只是流感怎么会搞成这样?这死亡数量跳得也忒诡异。”
银铄摇摇头,“不知道,都说在调查。”
“…”
文化课搬到线上后,各大教室的白墙上只剩电子消杀记录在跳闪红光。格斗课要用防护服兜住头顶的汗珠,直到额温枪的滴声响三下才肯放人进场。全息舱外永远在排队,上一个使用者留下的虚拟硝烟还未消散,蓝光喷枪已经在舱体内游走三遍,像机械僧侣执行某种净化仪式。有Alpha戏谑说消毒泡沫像融化的奶油,但没人会伸手去碰。
网上一时众说纷纭,银铄每天都要被飙升的感染数惊醒,手指已经自动拨了今天第六个给外婆的电话。幸运的是独立病房还算安全,每天除了治疗只有蓝色橡胶靴踩着点进来送餐,没有人会突然掀隔离帘。
事情发酵到第二个月,官方通报前林雨泠带来了内部消息。
“是之前的变异伯劳鸟,上面已经正式定性,给变异种分出了3s等级。”
虚拟会议窗口锁着每个人的倒影,罗斯的喉结在不停滚动,“怎么回事?上次蘑菇不是还没搞成这样。”
“…”林雨泠似乎叹了口气,细微的电流那头传来食指敲击桌板的节奏,喀,喀,喀,两个八拍后才是回答,“上次的变异蘑菇就有问题。只是变异蘑菇是通过孢子寄生,当场就吸干了被寄生者。而这次的变异伯劳鸟是唾液携带感染,有一定潜伏期,所以新年大家还没事,等发现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扩散了。”
陈姝反应过来,“这么说阿杰不是回来的时候被传染的,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口受了感染。”
难怪他们一起坐车,她和林雨泠安然无恙,莉莉只是得了普通感冒,其他同学也只是轻微感染,最多折腾半个月,唯独方世杰反反复复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没错。”林雨泠点头,“现在要全面查x140次列车那天的人转去医院隔离,方世杰也必须转去医院监测。”
正说着,通话进程骤然被截断,陈姝手背蹭着轻微电麻感按下转接键,“安老师?”
“陈姝,你和林雨泠还有莉莉穿好防护服,跟着军部接受检查和隔离。”
陈姝答得比心跳还快,“是。”
消毒水的气味在过道漫成雾海,1202号房门前蓝白封条像判决书般落下。银铄和罗斯的名字被录入密接名单,也开起了隔离生涯。
光脑屏幕依旧闪烁着数据流,可那些跳动的符号却不再仅是一场比赛。每个发红的数字都压碎了一盏客厅的灯,碾过几双没来得及系鞋带的脚,最后凝固成医院走廊里无人认领的眼镜框。
死亡,正向所有人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