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缝里忽然涌出潮水般的阴影，缠着血纱布的、拄着榆木拐的、揣着尿壶当铁盾的，沟壑纵横的脸上印着同一种盐渍。

不知谁先扯开冻哑喉咙：“亲人们！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不能再缩躲在后面等待保护和救援！这是我们的家！”

“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家！”“誓死和宏城在一起！”“我们绝不让步！”“绝不让步！”

任守门士兵攥着破锣嗓子喊“回防空洞去”，话音却融在半空成了晾衣绳结的薄霜。妇人们卷起补丁叠补丁的袖口，豁了齿的黄铜顶针映着他们冲向虫群的姿态，奏响了最后的战歌。“把虫族打出去！”“把虫族打出去！”

蜥蜴虫鞘翅被豁口陶片刮出篾匠编筐的纹路，断斧柄参差齿痕倒似祖辈啃剩的青冈木烟杆。三米来长的怪物背上缀满收割后的玉米秸，有个跛腿老汉竟把豁嘴铜壶卡进了鳞片缝。

在超凡生物面前，人类不过尘埃中的蝼蚁。可这渺小的生命竟能负重四百倍于己，十只协力便可撼动五千倍之巨！

当它们结成军团，即便是未经训练的赤手空拳，也能掐断虫族的咽喉。命运的循环永不停歇——陈姝忽然踏进ABO时代前的时空褶皱，她站在了文明长河的源头。

没有基因强化，没有机械战甲，他们的先祖正是用渗血的指甲抠着绝境的裂缝。历史从不温柔，它碾过每个鲜活的生命，每个文明都拖着倒计时的镣铐起舞。存在的本质恰似雪原上的跫音，转瞬即逝。但那日避难所闸门洞开，农夫持锄为矛，稚子以石为剑。他们用最笨拙的反抗写下最壮丽的墓志铭：宁可站着化为星火，也不跪着作永恒的黑夜。

“嗡——”迎春花瓣混着柴油味簌簌落在城市豁口，空投包裹裂成七百只烟雨燕，废墟里蜷缩的机甲终于睁开湿润的琥珀瞳仁，万道光翎如绣绷上的金银丝，穿过霉斑似的乌云重新纳起天空的裂缝。

“太阳升起来了。”

陈姝单薄的肩胛骨在血渍斑驳的制服下起伏如浪涛，她用十指仿衔着千钧重担，将惶恐的老弱病残托往轰鸣的银色旋翼之间。

蓦然回首，焦土盛开着猩红的大丽菊。那些曾在防空洞里分食压缩饼干的青年，都凝固成了钢铁与人骨交织的浮雕。幸存者们支棱着断戟般的躯体彼此镶嵌，恍若战神阿瑞斯神殿里残缺的雕塑群像，却在断肢处拱起比霓虹更灿烂的微笑。

“看那军旗飞舞的方向，前进着战车舰队和机群，上面也飘扬着我们的名字，年轻的士兵渴望建立功勋。”

“准备好了吗，士兵兄弟们，当那一天真的来临。”

“放心吧祖国，放心吧亲人，为了胜利我要勇敢前进…。”

接应部队向陈姝发出撤离指令，“宏城防务将由我方接管，请各位英雄立即返航。”

陈姝指尖划过花名册，每个名字都像落在雪地的子弹。

“张嘎——”

“…”寂静在废墟间回荡。

她又唤了一遍，“张嘎！”

“…”

“钱多！”

“…”

“王大壮！”

“…”

“李长！”

“…”

第一军二十七师，二百四十团，六营第九连，总一百人，余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