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家在哪吗?就要陪我回家。”竹声声被他逗笑了。
“纵我不知道,我把身体让给你,你也能自己回家。”崔寂无比认真。
竹声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在她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何重生前,关于竹菁门的一切都需要保密。
“哎,我以前常听一妇人与你说话,是你母亲吧?”她换了话题,如果崔寂愿意的话,她也可以陪他回家。
“母亲?我六岁那年,母亲就病故了。”崔寂想了想,“若一两年前,你就在我的身体里,你听见的妇人,应是我奶娘。”
“奶娘?你为何同奶娘一起生活?”
从前的日子,同样是崔寂不愿回想的,除了芜月,他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崔氏是中原一带的修仙世家,族中财力雄厚,门中弟子多为法器修、符修。
崔寂的父亲妻妾成群,外出游历时偶遇他母亲,春风一度生下了他。
原本族中也不在乎多一两口人吃饭,但他的母亲姿容绝世,回到崔宅后,饱受宅中女人排挤,而他没有修行天分,注定保护不了母亲。
六岁时,母亲病重,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崔氏族人哪里肯收留一个累赘?唯有奶娘大发慈悲,带他回乡过寻常日子。
崔寂与奶娘一家艰难谋生,好不容易长到十八岁,一年多以前,偶遇游历至村中的芜月,芜月瞧他样貌好,就拿五两银子买他。
崔寂悄悄听见,奶娘的亲生儿子也大了,得攒钱给他娶媳妇儿,和崔寂生活得再久,那也不是亲生的,不如卖给仙长,让他谋些别的造化。
“你说芜月于你有接济之恩,指的就是这件事?”竹声声问。
“嗯,五两银子抵得上奶娘全家整年的开销。何况我上山之后,吃住穿衣都不用再花钱。”崔寂望着浮腾的水汽,低了声音,“从前跟着奶娘讨生活,受欺负的时候多了,上山后,师兄弟们偶尔嘲讽我几句,那根本不算什么。”
“那是不算什么,”竹声声勾起一缕流水,挠崔寂的痒痒,“我看啊,他们就是嫉妒你,才那样对你。”
崔寂似乎并不怕痒:“他们嫉妒我?嫉妒我什么?”
竹声声让水流像手臂一样,攀住他脖颈:“嫉妒你好看啊。”
崔寂才反应过来,她能看见了,也就是说,她随时能看见自己。
他慌不择路地从水中跳出,迅速披上无情道的弟子服,幸而正统法门推崇的服饰也极为正统,从领口到腰身,无一处不包裹得严严实实。
竹声声觉得好笑,崔云暄果真不经逗,难道没有别的女孩子逗过他么?怎得这般容易害羞?
东殿规模很大,崔寂泡得头晕脑热,险些忘了方向。
竹声声彻底恢复好了,又精力充沛地当起她的“军师”来:“前面下台阶,左转,穿过偏殿,再下台阶,右转,就到正殿。”
天刚蒙蒙亮,浣月尊上正坐于殿中,执着书卷在看。
崔寂走近,单膝点地,奉上敬师茶:“弟子崔寂,拜见师父。”
浣月放下书卷,掐了掐眉心,按说她已是半仙之躯,即便连日不食不眠亦不会有所妨碍,但她眼中却笼着一层难言的疲惫。
“崔寂,你模样生得好,但你既选择了修无情道,便要做到太上忘情。若门中有人动了旁的心思,扰了你的修行,你只管告诉我,我来处置。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崔寂惯于独来独往,对外物不闻不问,他修为虽不深,却已将浣月的冷淡自持学得入木三分。
自从崔寂入殿,竹声声便敛守气息,静观一切。
浣月与芜月交手之时,能看出,浣月修为在芜月之上。
倘若芜月能发现自己,浣月也一定能发现。
可浣月什么也没说,她仅是默默饮了茶,交待了一句,又命弟子前来诵读她门下修行的规矩。
弟子读至一半,天光大亮,浣月无心再留,起身便打算离开。
“师父!”崔寂想了想,仍鼓起勇气喊住了她。
“还有何事?”浣月似有恼色。
“胡大班说,我杀了芜月尊上,我想问,是真的吗?”崔寂为此事苦恼,他想要个合乎常理的真相。
浣月知他所想,并指一扫,那颗琥珀珠子立刻从他衣襟中弹了出来。
她复述了一遍崔寂的话:“是真的吗?”
竹声声知道,自己已被发现:“是真的,是我失手。”
浣月确实已耐心耗尽:“失手便失手了。寰日宗的规矩,强者为尊,你既已拜入我门下,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真是师姐杀了芜月?!
崔寂想,她如此强大,若有了身体,岂非即刻应劫飞升?!
就在他愣怔之时,浣月已朝殿外走去,只通过传音留下一句话:“琥珀珠需时时刻刻近身携带,否则,她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