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鸢将宁骁扶起,伤痕累累,好不狼狈。
他揉着后背,另只手搭在苡鸢温暖的掌心中,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多谢,又说着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客栈内的百姓们都被安顿好了,他们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宁骁少得多。
他看着空荡的大楼,颓垣败壁,好似在全岭时的府邸,人也稀疏,物也破败,他离陵州越来越远了,他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故乡了。
借着苡鸢的手,他顺势一滑,便靠在她的了身上,埋肩大声痛哭起来。
苡鸢僵住,半边衣裳已被打湿。
司寇翾快步流星,一把将宁骁拉开,瞧见他涕泗横流,两只眼睛本就青紫现下哭得肿了,更是难以入目。
他抽泣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司寇翾蹙眉:“你再哭,就滚出去。”
威胁的语气让宁骁不寒而栗,他讪讪闭了嘴,难掩的悲伤全都咽下了下去,颤抖着身体只留一双可怜的眼睛来表露情绪。
苡鸢站在原地,相比之下,柔情似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那群妖怪要对你痛下杀手?”
他冷静下来,双手抱拳对苡鸢行礼。
“在下宁骁,自全岭而来,要往陵州去。”
苡鸢眼眸亮了亮:“你要去陵州?”
事已至此,宁骁不打算做任何隐瞒,便把这一路遭遇的一切都一一交代了。
“我被封王的事并未彻底传开,我又自小被嬷嬷护在府中,从未与人结过仇,更从未无端地生怨过。我唯一能想到的,既不想让我回京领命,又能命令威胁大小官差,与妖魔势力勾结,定是一位在陵州,甚至是皇宫内可一手遮天之人。”
难怪宁骁这身打扮非富即贵。
锦绣长袍,金色显贵,两只在池边戏水的红鶴绣在胸前,腰环白玉,绥带镶红珠,头佩金冠,玄色长靴更是用料精致,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能在光下折出鳞光的云丝靴子。
竟不曾想到他便是圣上亲封的和煜王。
问到他要如何只身前往陵州时,立马就润湿了眼眶,两行热泪从黑瞳中直直流下,哀哀道:“姑娘、公子,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我的手足顾贺同我在全岭城外分离,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从皇宫来,自小一块长大,如若此途的代价是要失去他,我必将终日活在郁郁中……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宁骁双膝重重跪下,两首伏地,诚恳万分:“我自知此求可谓恬不知耻之举,可事关顾贺的安危,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如若你们愿意帮我,待我回了陵州,定重金酬谢,在圣上面前替你们求个好功名。”
司寇翾不在乎他的所求。
他没必要去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大打出手,甚至是搅进一团未知深浅的浑水中。
他走到苡鸢身旁,面前的人只是眼皮微动,垂着眼眸难辩情绪,她张唇低声道:“我给你两个时辰,去将这个叫顾贺的人找回来。”
他不解,纵有疑惑,千言万语在苡鸢面前也被压缩成了一句:“你不和我去吗?”
苡鸢一寸目光也不愿分给他,她上前欲把跪地的宁骁扶起,司寇翾却抢先一步接过。
发白的指尖落在宁骁的臂膀,他没忍住吃痛出声,却瞧见二人之间的氛围好似不太对,总觉着下一刻便会大打出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就不怕我半路跑掉?”司寇翾戏谑道。
苡鸢声音清冷凌厉:“你大可试试。”
晃了晃腰间的铃铛,悦耳得像一曲清雅乐章,可对司寇翾,却是索命的节奏。
跑掉,铃铛?
宁骁隐隐看出了个大概。
他们或许是主仆。
司寇翾愤愤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海中。
苡鸢搀扶过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问他可想好了要去哪里养伤。
好像陷入了仙女的怀抱中,她一袭梅青罗衫,皎洁的容貌洁白如雪,裹挟着淡淡的莲花香气,青丝半绾,以一枚素雅的玉簪点缀,举手投足间更是气若幽兰,宁骁沉浸在其中,忽然口不择言。
她再次开口询问,吹气如兰:“你到底要去哪里?”
宁骁忙不迭回神,整个人楞楞的。
“我、我,姑娘可否将我送去城主府中?”
“我叫苡鸢,下次便这么唤我吧。”
“好!”
——
寅旨城主的府邸很是气派。
他们被一位面容呆滞的下人引领着,穿梭在阴凉的连廊中,假山流水,绿草茵茵,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廊亭桥院,样样不少。西苑内妻儿成群,分明未见人影,却听见他们正欢声笑语地嬉戏着。东院便显得冷清得多,传言是城主赵云乾办公之处,谁都不得靠近。
被请到了正厅,房梁错落在青瓦红墙间,香烟缭绕,好不威严。
爽朗的笑声渐渐逼近,苡鸢坐在宁骁左侧,先一步看到来人。
来人步伐稳健,笑容可掬,肤色蜡黄的脸上爬布皱纹,两眉浓黑,人中间一撮短黑的胡须更显他的沉稳,唇边是似有若无的笑意,不难看出原本赵云乾的和蔼可亲。
是的,原本。
因为来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赵云乾。
一身华服雍容富贵,黑色长袍拖在脚跟后,环环紧扣的花纹密密麻麻,丝绸布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珍珠一般的光泽。
他头顶着金冠,乌发间掺杂着几缕银色的发丝,两鬓间的白色格外显眼。
苡鸢警觉的眼神跟着他的脚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