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秋来村。
只是,怎么光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古怪与凄凉。
枯树缠绕着这座山脚下的村落,阴风呼啸,卷起土地上的枯枝败叶,卷成一个又一个圈,像在萧瑟起舞。
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个门户是将大门敞开的。
一路上,甚至空无一人。
每家每户前都高高挂起一盏白灯,偶尔还会踩到一两张祭祀用的纸钱。
天色几乎马上要被黑色笼罩。
这座秋来村渐渐换上了阴森可怖的模样。
他们大气也不敢喘,只听脚步踩在枝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苡鸢敲响了其中一户人家的大门,铁扣与木门碰撞出沉闷的声音,似乎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司寇翾随即低声喊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却听见茶盏落地的声音。
顾贺和宁骁害怕地打量着四周,手中不约而同地各自握住了武器。
苡鸢与司寇翾对视一眼,坚定地交替了一个眼神,她又继续道:“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想进来借宿一晚,并……”
“并无恶意”四字尚未出口,就听宅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四人皆警惕十足。
司寇翾兀自地要挡在最前面,他手握莲章,双臂环在胸前,渊渟岳峙的模样。
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妇人的模样,苍老的面容憔悴不堪,她的眼白浑浊昏黄,眯成一条缝来,与眼旁遍布的皱纹相连,如一道道深壑。她上下打量着眼前有些来势汹汹的男子,似乎并不害怕也不惊讶,而是有些许失望。
直到被他挡在身后的苡鸢缓缓探出一双眼来,她的表情似乎才开始有所波动。
平静如水的面色转而欣喜若狂,在苡鸢彻底露面之后,她扭头朝屋内大喊:“当家的,当家的!是名女子!真的是名女子!是名年轻女子!”
声音回荡着整座村落。
霎那间,沉寂褪去,四周渐渐开始有了说话声与欢笑声。
他们正觉奇怪,那妇人就要来拉过苡鸢的手,司寇翾见状立马倒过刀柄,将妇人的手轻轻拍开,他皱着眉,语气不悦:“你这是要做什么?”
妇人愣了一愣,只尴尬笑着解释:“当然是要邀你们进来呀,不是说要借宿吗?”
他扫了一眼里面的环境,不过是一户简单质朴的寻常人家,并无诡异之处,更无妖气相伴。
身后的苡鸢先他一步开口,温婉笑道:“是,我们是要借宿一夜。只是不知,婶婶您为何见到我是名年轻女子会这般高兴?”
她的笑容僵住,似乎不知要从何作答。
好在后面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是她的相公来了。沉重的心情随之落地,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只听他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荡:“姑娘与我家小女年龄相仿,是我夫人思虑过度,这才将思念之情转交至你的身上。”
引入眼帘的是一位老者,蹒跚着步履,弓腰驼背的,约莫半百之寿。
他捋着下巴的几条长须:“是拙荆失礼,给各位带来了不好的印象。我家小女之前出嫁至远方,许久未见书信与身影,见到姑娘身姿相近便慌了神,还请海涵。”
“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屋内一坐,给在下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一言一行似乎没什么破绽。
苡鸢的语气同样缓缓,“本就是误会一场,我们也未曾受到什么惊吓伤害,您又何罪之有需要去赎?”
老者捋胡子的动作一顿。
她拉起身后人的袖子,微微行了个礼,“既然阿叔阿婶愿意让我们留宿一夜,那我们便不客气地住下了,待到明日一早,我们便寻马离开。麻烦了。”
她如此的谦卑懂礼,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弱柳扶风般,像囡囡还在时的样子。
老者的眼底竟闪过一丝不忍。
可当窃蓝裙摆掠过门槛的一瞬间,她便再也不会有回头的机会了。
可是她若不死,那便是他们自己了。
人总是自私的。
既然是你选择踏入这片死寂沉沉的土地,那便得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
屋内干净敞亮,与外边的荒凉破败全然不同。
热气腾腾的菜肴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光泽美味,宁骁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手却被司寇翾抓住,“小心有诈。”
他的低声提醒让宁骁彻底收回了准备大快朵颐的心。心仍被一根线吊得紧紧的,不敢松懈半分。
见他们迟迟不落座,妇人赔笑道:“是不是不合口味?”
她不安地将那双枯老的手放在腰间蹭呀蹭,在觉着不好意思。自从他们秋来村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们便许久没有出过门了。
“我们只有这些能招待你们了……这已经快是我们的全部了,贵人们。”她又用手擦去脸上的汗水,眼神闪躲。
宁骁慌忙摆手,连说不是。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在嫌弃。”
“那是……?”她的目光转而又落在苡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