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竭尽全力的奔跑中,他下意识扭头回望,发现异管局在他的视野里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天光破晓时逐渐褪色的一场噩梦。
他转身扎进树林,每一步都让那个曾经囚禁过他的牢笼变得更远、更小。
直到他站在人声鼎沸的巷口,市井烟火气不由分说朝他扑面而来,他这才背靠墙壁缓缓滑落,捂住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
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悲伤、痛苦全部宣泄一空后,沈雾窗抬起头,正巧看见一大群扛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从巷口奔涌而过,他们神色亢奋,话筒上的台标在奔跑中模糊成色块。
街上的行人和摊贩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纷纷避让,并接二连三地开始撤离。
沈雾窗茫然地站在巷口,仅能察觉到空气中弥散开某种异常紧绷的气息,却无一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逃离异管局的时候,他只是想离那里远一点,再远一点,所以一头扎进树林深处,凭着本能一口气走到这里,对于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却没有过仔细考量。
此刻,他像一个站在巷口的旁观者,透过一层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窗玻璃,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唯独他像个游魂一样,唯一的念头就只有尽快离开中心城、躲避异管局的追捕。
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前往黑市寻找能破解颈环的神秘人时,一个冒失的记者因为踩到了话筒线,一不小心撞到他身上。
“哎呦!”那人踉跄地后退,刚想率先指责沈雾窗眼睛长在头顶,走路不看路,就在看清楚他的一瞬间截住了话头。
伸出中指把眼镜往鼻梁上方推了推,他眯起眼睛,低声叫出眼前这个看上去衣衫褴褛、失魂落魄的人的名字:“窗儿?”
“你是……沈雾窗吗?”
沈雾窗没有立即应答,警惕地看向眼前这名记者,以前在金霜镇是有几个人这么叫他,但……
记者神色变幻了两下,假装没有注意到沈雾窗颈间泛着冷光的异能抑制环和他身上有异管局标志的囚服,一把搂住沈雾窗的肩膀,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新添的伤口上。
沈雾窗“嘶”地一声躲过,他连忙不好意思地说:
“哎呀!你看这,不知道你身上带伤,我是纪恒,小时候住你家隔壁那个,还记得吗?”
“……纪恒?”沈雾窗前前后后打量着他。
他确实有个跟他同岁且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叫纪恒,上了大学以后逐渐因为步调不同失去了联络。
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酷爱跟在他屁股后面玩沙虫的傻小子变成了如今这幅西装笔挺、斯文败类的模样,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他的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褪去了青涩与稚嫩,显得成熟稳重了些。
于是他用小时候惯用的打招呼方式,右手握拳,轻轻锤了下纪恒的肩膀,“……变化不小啊你!”
两人在偌大的中心城一个逼仄的巷口相遇,难免产生了他乡遇故知的复杂感情,纪恒就地把手中的设备放下,准备拉着他的手开始叙旧。
沈雾窗问:“你,你们这么多记者,是要去哪?”
纪恒避重就轻地回:“今天不是全城代会闭幕式?会场正热闹,想看看能不能挖掘出点一手的消息,抢先发表。”
“那你……不去了?不耽误你工作吗?”
“嗐,”纪恒摆手,“工作哪有你重要啊!再说我编辑部的同事们都去了,也不差我这一个。还是说说你最近几年过得怎么样吧。我前段日子还想到了你,想着好久不联系了,知道你八成也留在中心城这边发展,哪天约你出来叙叙旧,没想到,哎?今天正好!嗯?说说?”
沈雾窗手贴裤缝,刻意避开纪恒探究的目光,似乎对他话语中表现出的熟络有些无所适从:“我,我不是在霓墟美院读了大学?之后入职了一家游戏公司做原画……”
说着说着突然哽住,喉结滚动几下,那些关于异能觉醒、意外伤人和通缉逃亡时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述,只得将话题原封不动地抛回给纪恒:“你呢?”
“我啊……”纪恒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他只上到大专,毕业以后就跟现在就职的这家新闻编辑部签了卖身契,一干就是两三年。
“那你现在是?”纪恒瞄了几眼沈雾窗的浑身上下。
“我……”
空气变得凝重滞涩,沈雾窗猛地后退,撞上湿冷的砖墙,他不相信纪恒没有注意到他浑身上下百出的破绽,急切地开口:
“我还有事,改天……改天再联系!”
纪恒却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