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脑海中有什么轰然倒塌之际,段檀余光捕捉到了窗角处一个跃动的纤长手影,理智这才缓缓回笼。
此时程鸢也来到了段檀身后,看到床帐里依稀露出的荒唐景象不由得失声惊叫,捂住脸转过了身:
“姐夫,这……我先前只是让她在此处换衣的……怎会如此……”
“是你设计的。”段檀语气笃定,一开口就给程鸢判下罪名。
程鸢闻言如遭雷击,大声辩驳道:“姐夫,我一向崇敬于你,你怎能如此想我?!”
段檀将手按在刀柄上,转脸逼视着她的眼睛:
“之前那个丫鬟将茶水倒在曜灵身上并非意外,目的是让你有借口将她单独带到此处,趁机构陷。”
“方才在席上,你试图将夫人小姐们引来后院,也是刻意为之,目的是把事情闹大,让曜灵今后在京城无立锥之地。”
程鸢步步后退,泪流不止,直至脊背抵上墙壁,还是颤着声音坚持否定段檀的推断。
见她咬死不认,段檀面上嫌恶更甚:
“你歹毒至此,根本不配做她的堂妹。”
段檀这句宣判一出,程鸢原本楚楚可怜的面容上浮现了怒色,她十分反常的停下泣声,从怀里掏出手帕抹去脸上泪痕,直视段檀道:
“是我做的又如何,姐夫,你以为这就叫歹毒了吗?”
程鸢话音刚落,床侧那扇窗户便从外面被一脚踹开,云无忧讽刺的声音传入她耳内:
“这还不叫歹毒吗?程小姐可真是谦虚。”
她从一开始就不在屋里,先头那醉汉被她打晕丢到了床上,段檀进屋后,她便在窗外用手势提醒段檀程鸢有问题,本来只是试探,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答案。
说个难听的,今天遭此横祸的如果不是她云无忧,而是个体弱些的寻常女子,恐怕难逃受辱。
程鸢在宴席上体面周全,这事却干得简直丧尽天良,竟还有脸出口辩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骂她歹毒都算抬举了。
而程鸢看到此时倚在窗框上、探头奚落她的云无忧,再望向站在那里对她满眼鄙夷的段檀,刹那间明白了一切,竟忽地笑出声来。
眼看着她越笑越癫狂,云无忧头皮有些发麻,皱着眉头开口:“程小姐……”
“你闭嘴!一个赝品,哪来的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这会儿即使是在段檀面前,程鸢也彻底懒得装了,厉声打断了云无忧的话。
云无忧眉梢一挑,得,这是人家京城里公侯小姐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哪儿有她一个平民寡妇张嘴的余地。
云无忧看得开,段檀面色却极为阴沉:“程若鱼,她是你堂姐。”
他看着程鸢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程鸢嗤笑:“我堂姐早就魂归地府了,她要是泉下有灵,看见你为了一个赝品如此做派,恐怕会笑得直不起腰吧。”
“不过我其实很好奇,程曜灵她明明忤逆不孝、离经叛道、水性杨花,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还对她念念不忘?”
“小王爷,方才你说我不配做程曜灵的堂妹,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是程曜灵不配做我堂姐才对。”
“而且姐夫,你莫忘了,当初真的与你拜过堂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精彩,听完程鸢一番控诉,云无忧只觉得这真比她从前听林寻讲过的任何一篇话本子都精彩,不愧是高门秘事,就是比村口的家长里短刺激。
都说昭平郡主风流,听听程鸢这番话,小良王也是不遑多让啊。
云无忧自觉事不关己,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段檀作为局中人,面色则晦暗得吓人,周身也渐渐被一种浓稠的、无比凶戾的血腥气笼罩,仿佛一个已经死去多年,却始终守着尸身不肯离去的厉鬼。
感知到段檀身上正散发出的骇人气势,程鸢咽了咽口水,终于明白她做得过头了,心中难以抑制地涌现出几分惶然。
“最后一回。”段檀目光森寒,盯着程鸢缓缓开口:
“看在曜灵的面子上,这是我最后一回放过你。”
语罢,段檀扭头一刀劈开床帐,刀身带着罡风向床上人两腿之间斩去,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杀猪般凄厉的惨叫,他转身离开屋内,再没有看程鸢一眼。
他身后,程鸢身躯下滑,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墙根处,掩面啜泣起来。
屋外,还在看戏的云无忧被段檀锁住手腕,一路拽向前厅。
她本想挣开,因为段檀用得力气着实不算小,但瞄了一眼此人脸色,云无忧打了个寒颤,还是识相的放弃了。
二人抵达厅堂,宴席上的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主家程简也端着酒杯跑到段檀身侧攀话。
段檀一律草草应付,随后从离他最近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将云无忧推到自己身前,对着满堂宾客敬道:
“今日程太史令烧尾宴,我作为晚辈本不该抢他风头,但昭平郡主——也就是我世子妃归京一事实在非同小可,贸然借机宣告此事,还望诸位体谅。
若有鲁莽冲撞之处,我自罚一杯,权当谢罪。”
段檀这番话把众人惊得瞠目结舌,厅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在满堂宾客错愕的目光中,段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直接揽着云无忧离开了高唐侯府,全然不顾今日之举会在京城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随着段檀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宣告,云无忧就这样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昭平郡主程曜灵,她一时间只觉得如坠梦中,还是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
二人返回良王府,黄昏时,皇后自重明宫中传来懿旨,要昭平郡主入北宫女学执教。
接旨回房后,云无忧面上没有一丝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