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忧闻言不欲同他理论是非对错,只觉得段檀拿她当豢养的家宠,再思及自己今日种种遭际,怒极反笑:
“小王爷所言极是,我就应该呆在良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
段檀见她仿佛动了真火,默然半晌后轻声道:“你本可以问过我之后再出王府。”
没听出段檀言语中难得透出的退让之意,云无忧笑容愈发嘲讽起来,她反问:
“问过小王爷之后,我还能独自出府吗?”
不等段檀回答,她又道:
“从梧桐巷口,到高唐侯府,再到昨夜入宫之事,小王爷有听进去过我说的任何一个字吗?”
“我问与不问,说与不说,能干涉小王爷的抉择吗?”
段檀未曾料到不过短短几天,云无忧心中竟对他有如此多的不满,一时间也恼怒起来,压低眉头语气冷硬: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太过专断。”
云无忧方才一番话算是出了气,这会儿思及段檀身份地位,也不敢真的同他闹翻,于是吁出一口气,收敛了神色,只说:
“我方才失言,还请小王爷见谅。”
岂料段檀压根儿不理会她的回答,又问:“所以你今日出府,是想去找那个不专断的人吗?”
云无忧满脸困惑:“什么?”
段檀凤眸黑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是,杨遥臣在朝中素有从善如流的美名,难怪你中意他。”
“这与信平侯又有什么关系?”云无忧不解。
“自然有关系。”段檀看着她,眼中暗潮汹涌:“你中意他,所以也中意他的从善如流,你不满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
疯子尽说些颠话。
云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知道段檀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不过听段檀方才所言,他对杨弈的厌恶显而易见,于是为了安抚段檀现下的情绪,云无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诋毁杨弈:
“信平侯那样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人,我怎么会中意他?”
段檀闻言双眸乍亮,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眉目微垂道:“你不中意他,今日为何去找他?”
段檀怎么会知道她今日想去找杨弈?!
云无忧心里一惊,但思及她最后根本没踏足信平侯府一步,顿时颇有底气:
“我今日只是在外面的街市上逛了逛,并未去过信平侯府,小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段檀抬眼看了云无忧一会儿,见她不像在说谎,低低呢喃:“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是偷偷去见杨弈了,所以后来召集亲兵想再闯信平侯府要人。
“以为什么?”云无忧接着他的话问。
“罢了。”段檀一副不计较了的神情:
“你在王府拘不住想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记得带上戚娘,你们只要在入夜前回府,便不须再问过我。”
“不过最近几日还是算了,戚娘在你身边办事不力,今日刚领了罚,应当要休养一阵子。”
“戚娘办事不力?还要领罚?”云无忧惊疑道。
“你偷出府了她都全然不知,自然是该罚的。”
段檀语气平淡,接着又道:
“你若不想等这几天,我也可以再拨个人给你。”
段檀自觉已是十分宽赦,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随意对他人生杀予夺的样子,却让云无忧心中蓦地泛上一阵恶心。
压下心里那股恶心劲儿,云无忧直视段檀拒绝了他的安排:“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人护卫。”
段檀皱起眉头:“若无人护卫,你今后遇到危急之时……”
云无忧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护卫,我也活过了二十余年。”
虽说今日就遇到了一个能随手取她性命之人,但人生于世,本就危机四伏,该来的总会来,若要为此而身戴枷锁,她宁愿死。
更何况她是个反贼,今后还不知要做多少大逆不道之事,怎能连累旁人。
看着云无忧坚定的眼睛,段檀一时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程曜灵告诉他已经决定好同杨遥臣私奔的那个雨夜。
他想起当时的倾盆大雨,
想起那个甚至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自己,
想起程曜灵那句“没有京城的荣华富贵,我也活过了十多年”。
言犹在耳,往日重现,竟是不可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