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女子道:
“当时程曜灵生父已逝,许是她孕中思亲。”
这个答案难以使云无忧信服:“那为何不是亲人进京,非要她一个身子不便的人北上呢?”
素衣女子食指轻敲桌案:“此乃忠节夫人家事,旁人怎知?”
云无忧也知道自己问得多了,有些讪讪:“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素衣女子仰身靠向椅背,继续道:
“说到程曜灵入学的事,那时她刚入学文章便丢了,急得在大吉殿到处问,声量又高,举止又粗鲁,惹来一殿贵女的嘲笑。
好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不嫌弃她的人带她找文章,文章找不到,又带她去给平溪居士道歉。”
“那个人是你?”思忖着她方才提及旧事的神情,云无忧问道。
素衣女子轻笑:“不是我,是昌平。”
“昌平公主?!”云无忧惊诧。
素衣女子对她双眼睁得溜圆的模样似乎颇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昌平可是程曜灵来京城后的第一个好友,不过……其实程曜灵的文章也是她藏的。”
“为什么?”云无忧不解。
素衣女子道:
“这就要提起一桩旧事了,当年太宗以兄长之名,邀先帝入宫赴家宴,二人对饮时,先高唐侯,也就是程曜灵生父程粲为先帝挡酒,结果宴会未毕便七窍流血而亡。
他与先帝是总角之交,情同手足,先帝即位后始终感念他替死之功,因此程曜灵一入京便被封了郡主,封号昭平。
昭平、昌平,这两个封号里都有一个平字,可昌平是公主,怎能容忍一个外姓的郡主和她重了封号,一个字也不行。”
“听起来的确是昌平公主的做派。”云无忧撇嘴。
素衣女子笑了笑,话头又转回了当年之事:
“昌平带程曜灵到含仪殿找平溪居士道歉的时候,平溪居士刚经历一场宿醉,听了只觉得是贵女们懒怠不愿写,并不想管。
奈何程曜灵是个蠢的,平溪居士有意放过她,她却不依不饶,在平溪居士面前嚎啕起来,哭得鼻涕都流到嘴边,大声说她写那篇文章有多不易,指责平溪居士治学敷衍。
吓得平溪居士酒都醒了,让她重写一篇,她这才肯罢休。
等她重写完,昌平告诉她,在我的桌上发现了她之前丢的那份文章,她便又气势汹汹地跑来质问我。”
云无忧问:“你承认了吗?”
素衣女子:“我自然不承认,但昌平提前将那份文章藏在我琴谱里,当众抖落了出来,我不承认又能如何。
好在程曜灵这人外强中干,最后也没把我怎么样。”
“或许是她相信了你的话?”云无忧听得入迷,收了匕首。
素衣女子神色平淡:“她那时最相信的是昌平,昌平……后来其实也是真心视她为友的。”
云无忧有些不相信:“是吗?但我看昌平公主提起她时可都是一副不共戴天的口气”。
素衣女子闻言有些倦怠地低声道:“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她们是怎么反目成仇的?”云无忧追问,猜测着会不会是因为程曜灵跟昌平公主的驸马有纠缠。
此时素衣女子却一只手抚上额头,恹恹闭目:“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你退下吧。”
云无忧见她下了逐客令,也记挂着自己未时的课,于是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退下,只是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发问:
“你方才想要我的命,是因为昭平郡主也抢过你的男人吗?”
身后默了片刻,猛地传来一阵低笑。
云无忧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问得太荒诞粗俗,连忙带着臊意落荒而逃。
从正门出殿后,她回头一望,只见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含仪殿”。
照那素衣女子方才所言,这含仪殿即是平溪居士从前所居之地,难怪会存有当年贵女们所作的文章,遇到曾经女学里的学生也不奇怪了。
不过回想起来,那个素衣女子……似乎从未叫过平溪居士老师。
而且她对昌平的态度十分随意,那美貌太监也对她恭顺得可怕,她还能在宫中带着匕首自由行走……她究竟是何身份?
此时天色已近未时,云无忧摇摇脑袋,还是将疑惑藏在了心底,快步前往靶场。
不出所料,今日的靶场还是只有一个人,云无忧也乐得轻松,教完阿诺后便离宫,直奔信平侯府而去。
她在信平侯府外围绕了两圈,发现果然如杨弈所言,那棵梧桐树下的矮墙是最好翻越的。
而杨弈既然有言在先,云无忧便也不欲客气,她真就从那矮墙上翻进了信平侯府。
在茅屋外落地,云无忧思量片刻,觉得此处简陋,又毫无防卫,应当不会藏有羽林军军印,于是回想着之前记忆,小心翼翼前往杨弈的书房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