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句翻滚百遍,她终是寻到了法子,扯着关阇彦的袖子哭喊着道:“……哥哥……求求你看看我姐姐怎么了!”
关阇彦的眉头微微上扬,心中惊奇这不可一世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求人的时候。
若是情况不紧急,他还挺乐意揪着她的把柄,逗逗她,好把这些天在她这边吃的冲天炮还回去。
他没将腹诽之言表露在外,并且在冯巧儿恨不得病急乱投医时,就靠着魏郁春的脸色估摸出了个情况。
在冯巧儿求助后,他蹲下了身子,拿手去探魏郁春额前的温度,滚烫无比。随后又摸了把她的手臂,又似两极分化般寒冷彻骨。
这下算是彻底确认,魏郁春是受了风寒,发烧了。
“你这小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和你姐姐怄气了,”关阇彦转眼就看到冯巧儿快要破碎的表情,又叹了一口长气,信手拍了把她的脑袋,算作私人泄愤。但他面色平静,说起话来有长辈的气度,叫巧儿只以为他是在责怪她方才和魏郁春斗智斗勇的事情太过分。
冯巧儿闻言,眼睛又掉了两串黄豆子,颤颤巍巍地抽噎:“我再也不了!我再……再也不了!再也不了!”
“这还差不多,回家后好好和你姐姐道个歉。”
“所以我姐姐还好吗?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吧,今日暴雨太大,你姐姐为了寻你也顾不上好好打伞躲雨,冒了风寒,恐又因为你的事情被气着了,急火攻心就晕了。”
“等我把你姐姐扶好后,你就背上你姐姐的身子,我一起把你们两个背回去。”
关阇彦把手里的伞塞到冯巧儿的小手里,然后一边交代一边转过身子,把魏郁春的双臂搁在自己的肩头。
“你一个人背两个人?!好像叠罗汉!”
冯巧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识太少,听闻关阇彦的说法,惊得差点合不上下巴。
“哼,我发现你这个小鬼好像总爱把自己当大人,毛没长齐,一丁点大,还怕人背不动你?”
关阇彦冷言,话虽不中听,话末带着的笑意却让冯巧儿完全冰释前嫌——不管是从前的看不顺眼,还是现在气氛和谐的相处。
关阇言已经把魏郁春背好,然后等着冯巧儿上来,小家伙提着伞上了姐姐的背,也没要人提醒,自己已经把伞打好,给身下两个大人遮风挡雨。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总感觉好像真的借此体验了一把当大人担责任的感觉。
乡野田间,潮湿的雨气好似能将人淹没,敲打如鼓音的雨滴也将人的存在感压到谷底。人和自然实力之差距拉得极大,人在此时连蝼蚁都不如。
本该悲漠而备受压迫的心情却因为三人的同行变得同样生动,冯巧儿孩子心性,怕黑怕打雷也是正常。她害怕了就寻关阇彦聊天,好好问一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关阇彦依旧忧虑自己的身份恐会给他人带来麻烦,索性拿了年少时许久不用的小名做回应。
他说他叫“关贤齐”,取自“见贤思齐”。
冯巧儿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这些中原之语,听罢幻听成“关贤妻”,大惊道:“你叫关贤妻?一个大男人叫什么贤妻?你嘴巴这么毒,模样这么凶,和这名字一点都不配啊!”
关阇彦无言半晌,应是无语到丧失了语言组织的能力,心想,罢了,贤妻就贤妻了,反正也叫不着几天了。
冯巧儿的话题一个接一个,拐了山间十八弯儿竟又拐了回去,她问他:“刚才在那土地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和姐姐怄气?”
“你也知道你姐姐就是因为不懂你的怄气,所以才会当真,被气晕过去的?”
关阇言颇觉意外,感叹这小家伙心思还算敏捷啊。
谈及姐姐被自己伤害一事,好不容易振作了点精气神儿的冯巧儿,又蔫儿了回去,也知道愧疚,垂头丧气地应着:“我知道啊,但是我姐姐那么聪明一个人都看不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跟你一样,没事儿就爱和人怄气,面对愈是亲近的人愈是窝里横。”
关阇言思及过去在自家府中,跟家里长辈,以及辈分下的庶弟相处的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既因过往不可追而怅惘,也为自己处境同往时天差地别而心力交瘁。
他有些怀念过往那些日子了,那是他从前绝对不会承认它们的好,以及如今巴不得抓紧在手心不肯撒手、含在舌尖却不舍得品味的日子。
早知道这样,以前就应该少跟老爷子他们怄气了。
思及此处,他倍觉百感交集,然后突然语重心长地教导起背上之背上的小辈来:“而且愈是亲近的人愈是容易被这些怄气伤了心,你姐姐就是如此,以后你切莫再做此事了。”
“嗯嗯,我知道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没问你呢,”关阇言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了不知几个度。
“和你打架的那群小男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儿还有个破败的土地庙的?”
“那些家伙大多是村里爹不管娘不要的小杂种,平时要要饭偷偷衣服,本来就讨人厌,最近突然盯上了我和我姐姐,一有空就逮着我说我姐姐的坏话,更过分是,还到处散播这些谣言!我这次气不过,追着他们跑,天又暗了,我也没注意地方,谁知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所以说,你是被这些男孩引过来的?”关阇彦很会抓重点。
“算是吧!”冯巧儿觉得特别有道理,恨不得当即丢了伞,举双手赞成。
关阇彦没再问下去,将疑心集中到了旁人不可见的城府里去——那群男孩故意把冯巧儿引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就是等着冯迎春过来寻妹妹?那今晚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莫非是在守株待兔,此兔还是冯迎春?所以,这黑衣人难道是跟这群男孩提前预谋好了这一切吗?
那黑衣人功夫了得,为何要这么重视这偏僻乡野的姑娘?
难道此人真的和那场剿杀没有关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点线索都捉不住?他的心越发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