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魏军中的奸细在那份名单之下皆数被擒,无一例外都被秘密处死,监军也被猝然发生的这一切吓到了,颤着手将这里的一切写好,派人呈递给远在平京的那位。
在这段时间内,南魏只是守着城,并未有主动出击,北黎见此原本以为他们已然势弱,需要趁此拿回城池,却未曾想到他们依然悍勇,直接将北黎打退,却没有像往日一般乘胜追击。
监军见此也不敢说什么,现在军中主管大事的是那位易将军,他可不像梁将军那样对他怀着几分尊敬,相反,是个十分……有想法的人。
而且近些日子里,镇远军内部皆在整顿,他也插不了什么手,他就是一个在这里等着混功劳的人,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些事啊。
一月之后,朝廷的人带了圣旨而来,易寒毫无意外地接替了梁将军的职务,成为了新一任的镇远将军。
“将军,这是陛下赏给你的,他希望你能替他好好管理镇远军。”
那公公笑眯眯地将托盘递上,红绸下是一摞摞的黄金,易寒脸上挂了几分笑容,毕恭毕敬地接下了,那公公见他这副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前的那位镇远将军可没现在这位识时务,他也可向陛下交差了。
待人将那公公送走,他的笑容收敛,其余副将看着他手上的黄金皆是愤愤,有钱收买人心,却无钱给将士们添置军需,购买粮草。
“许副将,将这些黄金拿去置买粮草和物资,再用一部分换成碎银,充作饷银下发。”
“是,将军。”许副将拿着那些黄金快速退下。
“将军,接下来该如何,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白枫欲言又止,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继续打下去,无钱无粮,军中又刚刚经历过这么大的变动,可一想到梁将军最后的交代……
“休战,一月后派使者向北黎递信。”
“将军,这……是否不妥。”关副将带了几分试探地询问。
“北黎方由我亲自去谈,至于平京……拿捏了那位监军不就一切好说了。”
此刻正在自己军帐中摸鱼的监军此刻还不清楚自己已然身处狼窝之中,只是百无聊赖写着折子,向上面说说这里的近况。
直到一月后被人捆住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干嘛,要造反吗?
“你,你们想干什么?胆敢羁押陛下亲派的监军,等同于藐视皇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高监军,你还没有认清现实吗?”易寒走入营帐,身侧的士兵向他行礼。
“易,易将军,你当真要反!”高监军磕磕巴巴地质问。
“聒噪。”
易寒直接点了他的穴,将一枚药丸丢入他的口中,随后才解了穴位。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高监军因为被绑着,只能不停干呕着,想要吐出来。
“没用的,这是我自制的毒药,每隔十五日便会毒发,若是不用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死,你应当知道我的手段吧。”
易寒手中抛着一个瓷瓶,高监军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那个瓶子。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给我解药?”
“没什么,告诉皇帝军中没有任何异样,若是让他们发觉不对劲,你也不用活着了。”
高监军:……考验他笔力的时候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文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
“好好好,你先给我解药。”
高监军期待地看着年轻的将军,当他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和他不对付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的心眼子有多黑。
“十五日后自来寻我拿。”
高监军瞪着眼睛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旁边的将士给他松了绑,他气得直接一脚踹倒了椅子,疼得他直抱脚,连军营里的椅子都欺负他。
“将军,已经备好马了。”
“嗯,那便出发吧。”
易寒带的人不多,只有身边的几人,他们约好的谈判地点是在一处山下的凉亭之中,对方带的人也不多,两方在此处碰上了头。
“呼延将军,许久不见。”
呼延濯挑了挑眉,这个新任的南魏统帅竟是那日朝他射箭之人,想到这儿,他手臂上好的伤口又有点疼了,虽然躲开了,但还是被伤到了肩膀。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那么能屈能伸,他设计杀了他们的前任统帅,竟然还能好好坐下来和他谈和,不过,若是没他,他应该还坐不上这个位子,说不定还得好好感谢他。
“易将军想和我们谈什么?”
“谈和。”易寒将议和的协议推到了呼延濯面前,他打开细细看着。
“你们的皇帝同意这个?”
呼延濯有些不敢置信,先前他们提出了那么丰厚的条件,南魏皇帝都没有同意,现在这协议上写的是什么。
暂时停战,维持双方和平,互不侵犯,双方可以通商,要保证来往商人的安全,被擒的俘虏需那钱银或是物资来换,仅此而已。
“他不同意停战,所以,这个只存在于我们之间。”
“你……”呼延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个新上任的统帅胆子还真大,竟敢公然欺君罔上。
“将军先别急着拒绝,不若听我好好说说。”易寒浅浅一笑,浅浅抿了口茶水。
“将军若是拒绝,我们南魏的将士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要打,我们便奉陪。”
“将军若是同意,上面的条件我们还可以慢慢商议,而将军如果掌控住了军中朝廷眼线,细细想想,那朝中所发粮饷不都入了你的囊中,若是加上通商,沿途可赚的钱便多了。”
呼延濯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他竟然不太懂这个人了,他究竟真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贪得无厌,还是……
“你就不怕你们皇帝知道后兴师问罪?”
“平京遥远,就是知道也鞭长莫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易寒垂着眸,脸上笑容深了几分。
“不错,那便合作愉快。”
“呼延将军,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在这封信中。”
呼延濯狐疑地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有些惊讶地挑眉,这方朗不都成镇远军的叛徒了,怎的还想着照顾他的家人。
“你倒是不计前嫌,大度的很。”
“呼延将军。”易寒眸色冷了几分。
“行了行了,本将军向来信守承诺,我会遣人将他们送去。”
“那么,合作愉快。”
谈判结束,几人骑着马缓慢地在回城的路上前行。
“将军为何要提那些?”张修有些不解地询问。
“自然是为了让呼延濯同意,不过也是为了方便我们之后的计划,还有……北黎可不是我们南魏。”有个恋爱脑的皇帝。
其余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个呼延濯被他坑了,还是很惨的那种。
回到主帐中,许副将面容上带了几分忧愁,一月前将军给出的那些黄金已经用的所剩无几,如今虽是休战,但将士们的吃穿用度仍然不能落下。
“将军,朝廷还没送来粮草,我们的资金也快不足了。”
“既然朝廷不予,那我们便自食其力。”
“将军的意思是……咱们自己赚粮饷。”
“诸位且看,提前与他们商议通商便是为此。”易寒拿出他在那一月中便已经提前拟好的计划书。
众人围在一起看着,眸中的光越来越亮,感觉未来的希望都在那上面了。
“可,可是将军,咱们好像没那么多钱做这些。”张修想了想,他们现在的口袋一个比一个空,哪来的钱做这些。
“这里是先前的一些封赏,还有我从军前的一些积蓄。”
众人打开包袱,瞪着眼看着里面明晃晃白花花的许多银锭,还有好多银票,不可置信地齐齐转向一边正满脸平静喝茶的易寒。
他们家将军从军前一定是什么有钱人吧,那封赏的银子容易辨认,所以那些银票就是他的积蓄了。
“将军,军帐外来了一位夫人和一个孩子,还有许多的物资与钱银。”
见有人进来,几人瞬间恢复成了将领该有的模样,尴尬地咳了咳。
“将方夫人他们迎进来,对了,派人将那些俘虏送回去。”
“将军,是老方的妻儿吗?”白枫率先回过神。
“嗯,方大哥为国捐躯,这是他最后的亲人,理应好好照顾。”
几人都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孤儿寡母没有收入,还容易被人欺辱,放到军中似乎也合适。
“将军,人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明显是北黎样貌的女子,她有些瑟瑟,怀中抱着的孩子则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看着。
“嫂子好。”
“弟媳好。”
几人十分热情地凑了上去打招呼,女子有些不自在地应和,她对上易寒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顿时害怕地低下头。
“这就是咱们小侄子,比老方那个老古板可是活泼上许多。”
“确实,这孩子还是得从小养成,养得活泼点。”
“几位,不如先带孩子去营中好好逛逛,我还有点事相与方夫人聊聊。”
方夫人脸上扯起一抹笑容,放下了孩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景儿,跟着叔叔们出去玩好不好。”
“嗯,我乖乖会听话的。”
几个大汉小心翼翼地牵着小朋友往外走,脸上的笑容都合不拢。
“方夫人,我不清楚你与北黎军究竟是何关系,但方朗已经为你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换了你们活下来。”
女子沉默着,眼泪不自觉地滴落,她却无知无觉般。
“既然从北黎军中回来,今后便彻底断了与他们的联系,好好教导孩子。”
“你们……不怨他吗?”方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红着眼睛。
“方朗永远是那个为国捐躯的英雄,没有谁能够改变这一点。”
“谢谢,谢谢你保住了他最后的荣誉。”方夫人擦干眼泪,冲着易寒深深鞠了一躬,随后离开了营帐。
易寒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眸中带了沉思,看那行走间的步态,虽然已经生疏,但却依然可知,是会武功的,所以她或许是北黎早年安排的间谍或是暗桩。
他们被抓这种事连他都能查出几分端倪,身为她最亲近之人的方朗又怎么可能会不知,当时他是清楚的吧,被自己的枕边人所背叛。
当时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舍小为大的准备,若不是之后的事……他也不可能下定决心。
*
自两边休战,几个副将分别照着计划做自己该做的那部分,在两边通商的情况下,边境处的城池倒是愈发繁荣。
易寒亲自带着人走访了一下边境处的九座城池的府衙,在他的“友好协商”下,府衙成功成了摆设,城中的守将换成了他的人,原先的规制也全部换新。
在他的管理下,九座城池欣欣向荣,竟是比之那繁荣的平京也是丝毫不差,最起码,街上没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冬日不会有人冻死在无人的角落。
一年时间即逝,原先还需要等待朝廷施舍般给予粮饷的镇远军此刻已然无需那些,他们如今的待遇与先前那是云泥之别,朝廷在近半年才不紧不慢地运来那点混着杂物的陈粮,还真是可笑,边城的家畜吃的都比这些好。
不过他们也不浪费粮食,筛出好的粮食便免费发放给了几城中家里只有老弱妇孺的,按他们将军的话,就是贫困户。
“将军,那个呼延濯被北黎的皇帝逮住了,现在已经被押入了东陵城中的大狱,后天就要押回东都了。”
易寒手中书写的手停下,转而拿出另一张纸,写完后便放入信封,交给了下属。
“让我们在东陵城中的人交给他。”
“是。”
在幽暗的囚狱中,呼延濯此刻十分后悔当时答应那个疯子提的什么鬼协议,虽然他确实赚了许多,但这连花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进了别人的口袋,他最后还一无所有。
“呼延濯,吃饭了。”
一份十分凄凉的饭菜被摆了上来,那托盘上明晃晃摆了一封信,十分嚣张。
他打开信封,抖开了信纸,上面的内容让他瞳孔一缩。
“呼延将军敬启:
将军曾经的所作所为易某从不曾忘记,时隔多年,这份回礼您终于收到了。
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感觉如何?现在将军心中想的大概是如何将易某拉下水吧,奉劝你一句,最好别这么做。
现在您顶多是一个贪污军饷的罪名,若是将协议透露出去,且不说易某会不会有事,你倒是会先背上一个叛国之罪,就是不知道你承不承担得起了。
最后本人诚挚为你提供一条建议,与其等着回东都被人查出这些,不如一句畏罪自杀。”
呼延濯面上的表情一瞬间青了红红了紫,最后只余下灰败,是他过于贪心,才会中了这个疯子的计,他说的没错,畏罪自杀……他下了决心,将手中的信纸撕碎吞下。
一声沉闷的响声响起,还伴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狱卒发现了异状,匆忙查看,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他的额上全是鲜血,此刻已然没了气息。
“将军,根据东陵城中的人来报,呼延濯已经在牢中撞墙而死,明日会有人来接替他的职务,是乔邑。”
易寒处理文书的手停顿,这个人他倒是有所耳闻,在北黎军中也是一位颇有威名的老将,行事稳重,作风严谨,大概很难像是呼延濯那般说服,不过……做做样子还是要的。
“商队便暂时修整一段时间,向他递个邀请吧。”
“是。”
“易哥哥,你议完事了吗?”一个小少年探头走了进来,身侧挂着一把小剑。
“嗯,承景有何事寻我。”
“之前你教我的那套剑法我学会了,我舞给你看。”
方承景双眸亮晶晶的,拔出小剑摆起架势便开始比划,不得不说,他学习这些还是有些许天赋的只是有几处还不太完满,易寒便一一指了出来。
“那几处还需多加练习。对了,你的功课做的如何。”
“都做完了,夫子已经检查过了。”
“嗯。”
“那我先走了,易哥哥继续忙。”
方承景十分善解人意地跑出去了,易寒为此松了口气,他并不擅长和这样的小孩子交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枫刚到军帐外便碰上了方承景,一下提溜起他的衣领子。
“你小子,又跑去缠着将军。”
“易哥哥说过我可以去找他的,白叔叔不同意吗?”方承景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白枫。
白枫:……这小屁孩都从哪学的,鬼灵精的,竟然还拿将军压他。
“给我老实待在王夫子那边念书去。”
“我已经念完了,接下来要练剑了,刚刚易哥哥还指点了我。”
白枫看着面前的少年深吸了口气,其实他们原本都希望老方的儿子不要接触这些,安心念书就可以,到时候去考个官当当。
结果这孩子偏偏喜欢武,他们本来是想阻止的,但是将军却说,他们不应该插手,无论做什么,都是孩子自己的选择,他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向这个执拗的孩子妥协了。
“那就好好练,别给将军丢人。”
“当然。”小少年十分自信地拿着剑离去,他要像自己的父亲一般,成为一个大英雄。
*
乔邑接任东陵城的时候还十分诧异,这里竟然如此繁荣,比之东都还要好上几分。
不过他派亲属调查这里的情况后便皱起了眉,两国原本就处于战争期间,东陵竟还与南魏之人通商,实在是荒唐,这无异于门户大开让南魏进入。
他立即下令截断了这条商道,原先打算离去的商队都滞留在了东陵城中,这种行为引起了许多不满,但都被镇压。
做完这些,他才发现案上多了一封信件,打开,上面的内容使他眸光一寒,呼延濯想必就是因此才铤而走险吧,他倒要看看这位新任的南魏统帅是个什么样。
他按着信上的地址前往,在远处的亭中,已经坐着一人,走进后他方才看清他的模样,丰神俊朗、面若冠玉形容的约莫就是这样的人。
“易将军以信邀我前来是为何?我们现在可是敌人。”
乔邑用的是北黎话,他自然不会南魏语,既是对方所约,想必应该都做好准备了。
“那倒不一定,将军看看这个。”
对方一口流利的北黎话倒是让乔邑惊讶,心中对这位将军的评价高了几分。
但他看到那协议上的内容时便气得直接将那东西给丢了过去,擦着易寒的脸飞入了亭后的小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