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微微动作,轩娘便醒了。
女人似是累极了才趴在床边睡的,睁开眼的一瞬眼前也是雾蒙蒙的,直到瞧见睁着眼坐在床上的男人,才露出笑来,恍若一瞬绽开的花,叫这破败昏暗的屋子也生动起来。
公叔钰瞧柳轩这番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是无心打扮的。
乌发松垮垮地系在耳后,像是浓稠的墨汁,衣裙染着药味,巴掌大的脸瞧着憔悴又可怜,倒算不上顶好看的,许是连怀泽侯府上稍有姿色的丫鬟都比不过。
“小黑,你终于醒了。”唯有声音还算悦耳。
可她偏一下扑进公叔钰怀里,也叫人推拒不得。
公叔钰未有刻意掩藏的,现在的神情定然是与之前那种傻狗迥然不同了,但是柳轩似乎是没有注意到。
他尚且未有想好要怎么对待这个女人,大抵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神已经将轩娘环抱住了。
像是抱着个软团子,她乌发垂在腰间扫在他的手背上,微微发痒。
小黑?
什么可笑的名字,他才不是什么流浪的小狗。
公叔钰住在堰都,年少有名,就连敢直呼他名字的平辈都少。家中几代累计富庶致极,公叔家的宅子有多大,说出来怕是会吓傻这个乡下丫头。
可轩娘什么都不知道。
“小黑...”女人的声里带着哭腔,她的心口贴在他的手臂上,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身上也是温暖柔软的,“你总算醒了,我好怕...”
好怕仅有的这一切也是梦。
女人身侧再没有旁人诉说依靠,如他从前所愿只有他一人。
如此他也变得不一般起来,是浮木、是光,叫她无端地生出亲昵,要讨好卖痴,不顾一切地捉住。
只是偏偏...在此时又想起了一切。
他的眼神变得冷锐而陌生,审视着眼前人。
可轩娘好似是未有觉察到的丈夫的冷漠,女人纤细柔软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公叔钰,他一时想不到旁的,只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气。
可话她偏又只说了一半,叫公叔钰猜着她的心思,一时间觉得头痛的病症减轻了几许,忍不住侧目去瞧轩娘。
女人爱怜地环抱着他,如同牛乳一般丝滑白皙的肌肤泛着温热,叫他不得不通过她的肌肤去呼吸 ,柔软的胸脯挤着他的脸颊,叫他的嘴都歪了去。
公叔钰飞快的眨着眼,他是未有成婚的,家中的姊妹守着男女之防,就算是幼时也不曾这般亲密过。
小娘子如花瓣一般柔软贴的唇在他耳边低语,话里带着甜蜜:“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像是酒酿里舍不得加的桂花蜜,听的他脑袋发晕,似有一些醉意。
轩娘跪坐在床沿,忽地倾身亲了他一下。她敛着眼,如此便看不见男人的神情。
脸蛋一样,体温一样,总归还是她的小狗。
透进屋内的光,照不进公叔钰眼底的幽暗。
他可以对她说明身份,就算先前成了婚但也只是糊涂账,做不得数的。这般的勋爵人家,断然不会让他娶一个孤女为正妻的。
应是要早早说清楚的,叫她不必白费功夫。
可轩娘又落在他的怀中,脸颊一下下轻轻贴着他的脸,亲密无间的如同猫儿一般,非他不可。
纤细柔弱,像离了他便活不下了。
这样...
倒是也没办法了。
公叔钰闭了闭眼睛,女人葱白纤细的小手贴在他的胸口,指甲划过他的下颌,有些微微的痒意。
她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他的喜欢和这些日子里的忧心,叫他一遍遍吻去眼角的泪。
女人的眼泪有些苦涩,他的心也跟着起伏,只想着——
好可怜啊,我的女人。
不是沉溺其中,而是发了善心,安慰一下不安的娘子而已。
公叔钰本是领了小皇帝的差事去南边赈灾的,能支使他这个武夫去,一路上自然是危险重重。
可他也不是一般人,粮食银两都送到了,怎料到实在是有人恨惨了他。
都要踏入堰都地界了,不过是扶起将被惊马踩到的孩童,竟还糟了暗算。
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这一遭为了兆康帝命都差点丢了,他歇一歇,总是应该的罢。
公叔钰的部下找不到他,自然仇人也发现不了。如今敌明我暗,倒是个扳回一城的好机会。不若借着傻子的身份留在一水镇暗中部署。
想到此处,公叔钰心安理得地闭上眼,任小娘子带着凉意的手按在他发胀的脑袋上,听她温声说着为他花了多少心思才从那老大夫手上学到这一手的。
不顾大病初醒尚未恢复的身体,与轩娘温存了一番,公叔钰心里熨帖,正翘着唇,直到一双冰凉的脚丫贴在他的肚子上。
从前都是这般,虽然小黑如今病着,但轩娘也未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公叔钰虽是闭着眼睛的,却能见到眼珠在不平静地转动。
他暗自磨牙,手掌抚到轩娘脚踝上的疤,像是小猫漏出有着斑斑点点的肚子,将这样的缺陷无所顾忌地展露在他眼前。
公叔钰想抱怨的,这个女人果然是把他当成一条暖脚的狗了,但如今总到了位置交换、天地颠倒的时候,她总要乖顺一些才是。
可又觉得这个女人脚指头都是玉雪可爱的,揉捻着的时候她还会像小猫一样轻轻的蹬。
暂时懒得与她计较了。
虽然看着柔弱,但轩娘到底是一家之主的,家中还有两张嘴要吃饭,她很快就又支起了面摊。头两天倒是有人嫌轩娘的面摊晦气,轩娘也不恼,只是摆了一桌热乎乎的羊汤送与行人解渴。
这对一水镇的来说是新鲜的吃食,对西北的客商而言,却又是家乡的口味。再加上价格实惠,小娘子又大方勤劳,根本挑不出错的,未过多久生意便远胜从前了。
只是轩娘子那吃软饭的傻相公不知为何又端起脸来了,惹的人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