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柳音那边的亲戚来了一波又一波,有些吃了午饭就先离开了,有些就下来一起过年。
因为房间不够,所以季芜和柳音住在同一个屋子里,这里的床是那种老式的,还有夏天挂上的白色蚊帐没有拆下。
每天晚上,季芜会先开上电热毯,然后铺好床铺,在柳音进来之前先躺进里边。
每天早上,她都是被鞭炮声或者小孩玩闹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柳音就已经起床了,季芜穿好衣服洗漱完后,会在屋前的空地上看到疯跑的陈声。
明明是大冷天,他却出了一头的汗,刘海在额前打卷。
季芜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又担心他感冒,就给他热了锅热水,把陈声扯进屋子里重新洗了个头。
人一多起来,季芜也很难不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有来自陈声亲戚的,也有来自邻居的。
对于她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的确很适合作为过年期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连周围的小孩也不太顾忌。
但她几乎左耳进右耳出,总觉得自己大了几岁,没必要获取他们的喜爱。
陈声经常拉着一群小伙伴跑到屋子后边的土堆旁玩,所以季芜某天去找他回家吃饭时便目的明确地往那儿去。
快走近时,便听到他们的吵架声。
“你们不准这么说我姐姐!”
陈声的声音很亮,还带着明显的气愤,就这样没头没尾地传进了季芜的耳朵里。
她不自觉停了脚步,站在一个土堆后面,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身形,不太理解自己怎么突然干起了偷听小朋友吵架的勾当。
但是身体很诚实。
很快,另一道声音响起,大概是陈声那几个朋友中的其中一个。
“她才不是你姐姐!她就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
“你胡说!”
“你才胡说!我爸妈他们都这么说,他们不会骗我的。”
很快,其余几个小孩附和道:
“对啊,我爸妈也这么说,让我别跟她说话。”
“而且她看起来好严肃,都不跟我们一起玩。”
“陈声,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想留在你们家才对你好的……”
大概是停顿了几秒。
季芜听到了不太明显的推搡声,还有混乱的——
“陈声,你发什么神经啊?干嘛突然打人?想打架是不是?”
“别打了别打了……”
“我要回去叫我爸妈来。”
季芜几乎立刻从土堆后走了出去,隔着几步的距离,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陈声。”
声音不大,效果斐然。
陈声立刻停了动作,回头看到季芜的那一刻手上抓着别人衣领的手也悄悄松开了,神情从愤怒变得委屈又可怜。
其余几个劝架的人可能是觉得自己刚刚说了别人坏话,别人就立刻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有点尴尬,所以都讪讪停了下来,立在一旁。
只有刚刚被揍的对象气不过,没往季芜这儿看,倒是一直恶狠狠地盯着陈声。
季芜虽然立志扮演一个“乖乖女”的形象,但这会儿实在没了打招呼的心思,只是又叫了一声:
“陈声,回家了。”
陈声立刻点头,刚往后退了一步,那挨揍对象就突然朝他胸前伸出手,用力地往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推。
陈声没防备,对方估计又用了十足的力气,他的脚一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石头的尖角上载。
因为害怕忍不住闭上眼睛,心里还边想着等会一定要他好看的下一秒,他的脑袋没有像预设的结果一样砸到尖角,而是撞上了一截手臂。
跟爸爸的健壮有力不一样,跟妈妈的温暖柔和也不一样,是一种冷冰冰、细弱却又有力量的感觉。
这截手臂护住他的脑袋,又随着惯性往下划拉了一下,陈声听到衣服布料破碎的声音,随即他就被拉起来落入了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
陈声有些慌张地睁开眼,一偏头就看见了季芜完全破损的衣服,和正在流血的手臂。
季芜这个行为是下意识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伸过去了。
因为用的力气太大,石头又足够尖锐,所以穿的衣服多也没用,她的手臂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不过季芜没觉得有多疼,眨了下眼睛正想说“先回家换个衣服”,结果一抬眼就看到陈声急得快哭了的样子。
还有旁边几个站在那儿为她的手臂“默哀”的样子。
连那个“罪魁祸首”脸色都有点白。
估计没见过血吧…………
季芜更没心思安慰小朋友,只对陈声说了句:“我没事,回家吧。”
话音一落,陈声的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抓着她的手哗啦啦地往下流,没出一点声音,但看着非常可怜。
季芜脑子短路,突然冒出来一句:“这会儿真哭了啊?”
听见这话,陈声明显愣了一下,用力抹了下眼泪,听着有点气急败坏:“我演技没那么好!”
季芜被他逗笑,下一秒就被陈声拉着手往家里跑,还回头甩下了一句狠话:“杨程!你等着!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季芜又被这句话逗笑,陈声边跑边崩溃地说:“你别笑了!手都受伤了还这么爱笑,等会别人以为你是什么流血不流泪的变态!”
季芜愣了两秒,没头没尾地问:“那流泪的算什么?”
陈声一鼓作气把她拉进屋子里,大声把长辈招呼过来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季芜说了句:
“算我没用。”
季芜又要弯起的唇角在看到瞬间走过来的好几个人时,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真的不想被认为是变态。
接下来,季芜在消毒和包扎的过程中,边应和着柳音着急的问话,边听陈声绘声绘色地描述刚刚的情景……
几位大人的反应也很精彩。
“那家的小孩就是欠揍!我早就说了,陈声你跟他们玩什么?”
“哎呦,这要不要去医院哦?这么大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