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则问道:“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顾月霖静静地望着她,“您的养育之恩,我到何时也不会否认。”
“那便妥了,你父亲在放妻书里写了,在你长大成人之后,若同意我离开顾家,不论何年何月,我都可以离开。”蒋氏道,“我也不说对你有什么恩情了,只请你让我如愿以偿。顾家毁了我一辈子,我一定要离开。”
顾月霖伸出手,“给我看看放妻书,不然我没法儿同意。”
蒋氏略一犹豫,起身下地,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一个信封,甩给顾月霖。
信封纸张的确是十来年前的,字迹亦然。
顾逊在放妻书里写了自己的病情,是顾家代代相传的心疾,一旦发作,人或许片刻间便会丧命,成婚一年后他才知情,断定自己寿数难长。
是因此,顾逊请蒋氏抚养月霖长大成人,到他娶妻成家或考中功名时,便是她全了一场夫妻情分,可以离开顾家。
“看清楚没有?”蒋氏站在顾月霖近前,盯着他面容,“你已过了院试,正走在功名路上,至于娶妻成家,只要我张罗,三五日便能给你定下亲事,顾家别的房头也多的是人想塞人给你……”
顾月霖抬手打断她的自说自话,视线缓缓地从信纸移到她脸上,“拿来。”
“什么?”蒋氏紧张起来。
“父亲写给我的信,拿来。”顾月霖伸出手。
“哪里有什么信……”
顾月霖睨着她,视线冷淡,“这放妻书里,有些字看似是避讳什么,多一笔或少一笔,连起来却是一句话,父亲有书信留给我。”
蒋氏站着不动。
“不给我看信,您就别想如愿。”顾月霖掸了掸纸张。
蒋氏脸上尽是恼恨。她没什么学识,但看了多年,也已看出端倪。死的那个留了一手,眼前这个当即发现,不论死的活的都不给她可乘之机。
她咬了咬牙,又到妆台前翻找一阵,取出那封顾逊留给儿子的遗书。
遗书里,顾逊说的是顾月霖的身世。
顾月霖四岁那年,顾逊便已查清儿子非亲生的真相,但他说没关系,纵然是寿终正寝的命,也无意再添纷扰,换回亲生骨肉。
顾逊不认可血浓于水的说法,他一天天看着儿子长大,父子之情也随时日增长。
他只是看准结发之妻不是持家的料,没那份心,也没那份能力,但就算她吃尽苦头,也要将儿子抚养长大。
她胆敢用孩子做文章,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他允许她在儿子长大后离开顾家,但要留下所有陪嫁的产业,以此作为补偿对儿子的亏欠。
亏欠,蒋氏可从来没有一点点觉得亏欠谁的样子。顾月霖噙着浅浅的冷笑,将遗书折起,连同放妻书一并收入袖中。
蒋氏惊疑不定,“你这是……”
“父亲为何要将那些契书托付外人保管,我已明白。”顾月霖道,“您不想我看到父亲的遗书,为何?舍不得嫁妆?”
“也就是说,你要听顾逊的,扣下我的嫁妆,让我离开之后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顾月霖道,“我想了想,还得替您保管、打理七年,除非,您告诉我生身父母是谁。”
“我怎么知道!”就算再迟钝,魏琳琅过来那一趟,足够蒋氏意识到,顾月霖知道了当年的事,“你是魏家的温姨娘找来的,而她也是收买外人办这些事,从没跟我提过你的出身。你不是有本事么?去魏家问她好了。”
顾月霖从没指望她知情,看她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恼,起身道:“那就依我的意思,过七年再说。”
“不行!”蒋氏道,“你拿着放妻书到顾家,再去顺天府记档,把我的嫁妆分文不差地交给我,带着你那些仆妇,滚出我的陪嫁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