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精致的衣物一件件抖开,顾月霖从里到外凝眸检视。
他连褴边也不放过,衣料捏在指间,查验里面有没有藏着物件儿。
正是这份细致,让他有所斩获:一件细葛布夏衫领口的褴边,向里的一面用小篆绣着四个字,内有书信。
顾月霖摩挲着褴边,触感与旁的不同,里面分明有不知什么缘故而生的纹路,大概也绣着文字。
下一刻,他看着细密匀实的针脚,犯了难。
经常见蒋氏、仆妇做针线,却没见过她们拆衣服。而且他这边没有针头线脑的,只能用匕首,要是一个不小心,损毁了里面的东西,兴许要请内宅的人需补,全无必要。
他到外面唤来辛夷,“请大小姐过来,要她带上针线,看看能不能修补一部刺绣而成的书籍。”
“是。”辛夷虽然难以想象君大小姐拿针线的样子,仍是当即领命而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君若带着精巧的针线包来了。
顾月霖吩咐辛夷去歇息,带君若到里间,说明原委,把那件小衣服递给她,“能不能拆?”
“就知道辛夷说的是幌子。”君若笑着取出最细的一根针,“虽然没正经学过女工,倒是知道怎样拆衣服鞋子。”
挑开几针线,找到一个线头向外扯断,豁口就大了数倍,如此反复,没多久,褴边拆下来。
君若递给顾月霖。
顾月霖将布料里子向上,铺平在炕桌上,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序地绣着字,字不少,但很小。
“一起看看。”
“这是……小篆?”君若瞧着有点儿发懵。
“对。”
“好像没几个是我认识的。”
顾月霖笑出来,“没事儿,我写出来给你看。”
“合适吗?”
“什么话?”顾月霖睨她一眼。
君若笑一笑,乖巧地帮他铺上纸张,动手磨墨。
随着顾月霖落笔,一封信呈现在纸上:
妾身林珂,祖籍苏州,双亲辞世后,留有家资些许、良田若干。
今时身怀六甲,俗事缠身,恐难抚养孩子。
得见此信之时,必是与我阴阳相隔;得见此信之人,当是抚养孩子的恩人。
在此遥拜,不胜感激。
今生无可为报,仅能赠予手中产业,自知恶俗,然无他法。
一概契书印信,寄存于七风阁,已付予店家三十年筹资;另有票据存放于衣物鞋袜之中,凭票据取物。
今日起五年内,带上孩子、寄存之物到暖玉阁,若无误,五日后可接手;
今日起三十年内,带此书信、寄存之物到暖玉阁,若无误,十日后可接手。
暖玉阁人手皆为林家忠仆,查证不可避免。
孤绝之人,身如浮萍,心乱如麻,言辞多有失礼,万请海涵。
妾身再拜,惟愿来世有缘相逢,报恩情之万一。
落款林珂,时间是顾月霖出生前两个月,另有一个标识,圆形印章,中间有篆书“暖玉阁”。
“令堂早已料到有事发生,这才尽早筹备。”君若叹息着,道出信中要紧的消息之一。
顾月霖颔首,“暖玉阁我不曾听说,七风阁却是听人说过几次。”
说到君若的老本行了,她娓娓道来:“七风阁算是顶尖的当铺,如今到那里当掉或是存放的物件儿,价值都在万两以上。
“那里信誉极佳,且保管得当,就算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存在那里多少年,也不会损伤分毫。
“听我爹说,二三十年前也曾出过失窃的事,损失惨重,但七风阁都照失主定的价格双倍赔偿了,是因此,赔了银钱,却赚了最佳的名声。”
顾月霖语带钦佩:“精明不假,有魄力也是真。”
“对,换个人早就找替罪羊坐牢抵债了。”君若又道,“至于暖玉阁,几十年前是玉石铺子,老板发迹之后改成了银楼,招牌却没换。
“说起来,七风阁的老板我见过,到暖玉阁能见到的却只有大掌柜,每每问起老板在不在,都说不是京城人士,轻易不会过来。
“如今看来,那倒也不是敷衍之词。”
顾月霖把没检查过的衣服推给她,“接茬帮我找票据,还有两双虎头鞋,我去拿过来。”
“好。”
林珂寄存的东西里,可能有表露夫君身份的东西。
即便没有,以信中所言,暖玉阁是林家产业,那么,掌柜的总不至于不知道林珂曾嫁给谁。
不管怎样,找到票据去七风阁是当务之急。
找票据相对来说简单许多,因为那必须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衣物上若存放,找起来很容易,而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君若查看完便原样叠起来,放回包袱。
最终,君若的注意力放到虎头鞋上,起先却是爱不释手地把玩多时,啧啧称奇,“这样漂亮的鞋子,也不知我小时候穿没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