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孩子真好,他的样貌,勾起她在外游历的回忆。那时的自己还年轻,心亦是。
哪像如今,入睡前有时会希望再也不要醒来。
经历的是非太多,累了。
看到的残酷太多,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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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之、君若相对坐在炕桌前,对着长宁的生平记录观摩。是命手下搜罗到的。
“原本只是随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没出仨月就独当一面,任前锋,当时的主帅是蒋昭。长宁是蒋昭在军中带出来的徒弟。”李进之轻拍桌面,“这就妥了,不用担心事有万一,蒋老爷子绝对教不出滥杀无辜之人。”
月霖独自前去长公主府,他们心里不踏实。
“是呢。”君若亦生出感慨,“昔年首辅权倾天下时,该有多少精彩的人与事?不能看到,也不能听到多少,实在是生平憾事。”
因为皇帝对蒋昭那份微妙的情绪,不论什么人提起蒋昭,都是言辞空泛,点到为止。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当真惊才绝艳。”李进之满脸钦佩,转而岔开话题,“你还没跟我细说,曹禄那条腿是怎么折的。”
君若心绪平静下来,乐得跟他念叨自己昨日干的好事。
李进之笑微微地听着,手也不闲着,一颗一颗捏开小核桃,剔出果肉,放到小碟子里,再送到君若手边。
很多时候,君大小姐是不知娇气为何物的人,她越是如此,三个哥哥越是打心底宠着,早做惯了这种事。
只有下厨替不了也陪不了她,根本没长那根筋,难得起了现学现卖的兴致,却没人允许他们进厨房:君若拒绝任何人给她添乱,蒋氏和赵妈妈不肯教,刘槐坚决反对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儿瞎折腾。
君若一面吃核桃,一面说经过:“……曹禄那条腿,我不准手下给他接骨,害了我那么多次,够便宜他了。至于我娘,写了一份口供,一份自请下堂的文书。有这些凭据,她就不敢再惹我,而且,我还能用来要挟我爹答应自立门户的事儿。媳妇儿想杀人,谁敢说不是受他唆使?我已送出加急信件,让他赶快来京城。”
李进之一乐,“真想好了?”
“你和月霖哥哥怎么都这样问?”
“不想你后悔。”
“不这样才会后悔很多年。”君若道,“寻常做爹的,有谁受得了女儿被那么祸害?他是没做什么,但最大的错正是什么都不做。”
“我是想,满打满算哥儿四个,三个迟早自立门户的,倒霉孩子是不是忒多了些?”
“这种律例下的世道,倒霉孩子不计其数,只是绝大多数从众,没胆子与谁抗衡罢了。尤其约束女子的三从四德、女戒、女训,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进之哈哈地笑,“说的对。要我妹妹从这个从那个,怎么不说谁从她?”
“可不就是。”君若歪一歪头,笑得现出小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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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初刻,顾月霖回到竹园。进城一趟就不能白去,要办的事情不少,这还是抓紧赶回来的。
走近书房院时,见到随风坐在石阶上瞧着他。
虽说它面无表情,顾月霖仍是心头一暖。每次他出门回来,随风都会这样迎他。
他招一招手。
随风不动。
顾月霖想着先去正房请安也一样,转身间,瞥见随风站起来。
他嘴角一牵,迈步往前,慢悠悠走着。
随风老大不情愿地跟上,一味闷着头。
这小子现在高度到他膝上,七八十斤重,逐日看着不觉怎样,回想起它到来那日,才会惊觉光阴过得飞快。
顾月霖停下脚步,瞧着它,它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
“德行。”他笑着揉一揉它的大脑袋,弯身把它捞起来,抱着折回去。
随风不爱搭理人的时候,他要是抱着它转一圈儿,它就像是吃了多大的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顾月霖索性没事就抱着它在书房院里溜达一阵。毕竟它是雪獒,不是盆景那种摆设,相互总不搭理太奇怪了。
到底,随风习惯了他这个刻意养成的习惯。
李进之和君若正边下棋边等顾月霖,瞧见一大一小这样进来,俱是莞尔而笑。
随风挣了挣,没能如愿跳下地。
顾月霖站在一边观棋,道:“李福的事,梁掌柜办妥了。今儿侯爷恰好在家里,我请他把那半个玉坠转交给星予,也不知道造办处有没有人见过。”
“我和洛儿的人也没闲着,但是没有进展。但愿星予尽快有所斩获。”李进之说。
辛夷走进来,将一幅画放在书案上。
顾月霖示意下棋的两个去看看,“梁掌柜踅摸到的画像。”
“谁的?”
“程放。”
“太好了!”
君若、李进之最犯愁的就是没有程放的画像,这样找起人来诸多不便:
总不能指望谁都记得一个消失多年的人,而记得的人说法并不一致,不知该采信哪种。就算君若的画笔如有神助,没定论也描画不出。